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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1)

漢鼎 南海十四郎 2933 2024-01-31 01:14

  第290章(1)

  原來,孫國成口中的治河能人,乃是一位私塾老先生,叫做徐長卿。此人祖上徐楚禹,唐代宗時期曾經參與劉晏的改革漕運計劃,親自主持漕運改革,因此對于大運河非常的熟悉。劉晏最後不幸遇難,徐楚禹也受到牽連,于是辭官還鄉,安心靜養,并且立下遺訓,子子孫孫皆不得入朝為官。徐家後人秉承先祖遺訓,從不過問政治,但是他們先祖畢竟在大運河上奮鬥了二十餘年,留下了許多相關大運河的著作,徐家後人受此影響,對于大運河也是非常熟悉,據說徐家的每個男丁,在有生之年,都必須親自沿着大運河走一趟,以更新大運河的最新動态。

  徐長卿不在曲阿,而是在延陵城。延陵城距離曲阿不遠,為中國十大姓之一的“吳”姓的郡望。孫國成老人給劉鼎具體的指點了地址以後,劉鼎等人就感謝離開了。回到了軍營以後,劉鼎決定立刻出發去找這位徐長卿。有了上次花亭湖遇刺的教訓,劉鼎對于艾飛雨等人的要求,還是可以虛心接受的。他打扮成為行走各地的商人,身邊帶着二十個便衣警衛,在他身邊,還有另外一百名鬼雨都戰士。直到艾飛雨等人都覺得萬無一失了,他才離開曲阿前往延陵。

  在三個月之前,延陵城還不是鷹揚軍的轄區,可是随着鷹揚軍的重新到來,裴易靖、薛朗、李君等人都适當的退讓,最終将延陵、金壇也交給了鷹揚軍管轄。這兩個縣都處在和常州交界的地方,常州的鎮海軍可以直接攻擊這裡,薛朗和李君這一招,頗有借刀殺人的味道,不過,鷹揚軍還是将這兩個縣接管下來了。

  從曲阿出發,前往延陵的道路是順着簡渎河兩岸蜿蜒前進的。潤州、曲阿都是平原地帶,延陵卻是丘陵起伏,道路也比曲阿等地糟糕多了。由于年久失修,顯得坑坑窪窪的,崎岖不平,雖然有不少的路段有明顯的剛剛修葺過的痕迹,可是整體來說,還是顯得破敗不堪。這條主幹道的路況況且如此,其他道路的情況就可想而知。潤州的經濟本來不錯,可是各個縣的發展非常不平衡,金陵、潤州富饒,西南一隅卻是相差甚遠。這裡主要依靠水運,道路的修建水平無法提升,加之降雨量大,道路經常被沖垮,沒有持續的财政投入,道路建設隻能是空中樓閣。

  曆任鎮海節度使秉承帝國中央的意思,對于潤州采取的都是控制加抑制的策略,免得尾大不掉,自然不會真心真意的建設潤州,對于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一減再減,能省則省,決不肯多花費一分錢,否則周寶也不會囤積到那麼多的财富。現在又經曆了差不多十年的戰亂,道路更加是坎坷泥濘,讓劉鼎對潤州的重建工作充滿了憂慮。從周寶那裡俘獲到的财富,本來是要拿出四分之一來重建潤州的,可是,由于大運河戰略的存在,劉鼎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

  劉鼎一路上都在觀察着路邊的田野。那裡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們在開始晚造水稻的除草工作,綠油油的稻苗一眼看不到邊,春風吹拂,生意盎然,這讓他心裡好受一點,然而不時的看見山上裸露的新墳,又在表明戰亂的剛剛離去不久,戰争的苦難和傷悲仿佛還萦繞在人們的心頭。田地裡耕作的人們多數都手纏黑紗,許多才五六歲的小孩子頭上戴着白帽子,還沒有認識到這頂白帽子的意義的他們在路邊追逐嬉戲。隻有他們,才能這麼快的忘記這場傷痛。鎮海地區都是如此,更何況其他地區,真是令人感慨。

  “這座小山上就埋了十一個新墳。”新任的警衛隊長劉蒙的聲音顯得有些凄涼。令狐翼畢竟是鬼雨都的人,随時都是要上戰場的,這專門的警衛工作,還是需要有專門的人員來負責,于是劉蒙就被選上了。他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最明白窮人的感受,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聽到的都是哽咽的哭聲,心情本來就沉重,此刻目睹滿眼的新墳,更加是顯得苦悶。他雖然武功不是很好,外形也不太好,但是對鷹揚軍忠心耿耿,沉默老實,因此劉鼎最後還是選擇了他頂替令狐翼出任自己的衛隊長。

  李怡禾苦澀的搖搖頭說道:“隻怕有些人連墳都沒有啊!”

  劉蒙也是苦澀的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安靜的日子?”

  李怡禾深有感觸地說道:“希望上天可以給我們一年的時間來緩口氣,起碼等到地裡的莊稼都豐收了。現在我們的糧食儲備全面吃緊,簡直要到等米下鍋的地步了,偏偏需要吃飯的人還有那麼多。江北每天都有上千的難民蜂擁過江,沒有糧食,他們隻有白白的餓死了。”

  進入延陵的轄地,道路兩邊顯得更加的荒涼,到處都是等待開墾的荒廢了的土地,山頭上也處處都是新墳,稀稀落落的村子裡幾乎看不到炊煙,隻有零零星星的老友婦孺,成年的男子極其少見。同樣是在鎮海地區,兩個不同的地方,相差居然可以如此之大。延陵是山區丘陵地帶,和潤州、金陵府相比,實在是反差太大了。不時地有隐隐約約的幽咽低沉的二胡聲傳來,令人心情更加的沉重。潤州西南部四個縣:延陵、金壇、溧水、溧陽等地的經濟狀況都不容樂觀,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隻要将潤州西南部的土地開發利用起來,還是大有作為的,這又讓劉鼎患得患失。

  “紅巾盜叛軍抓壯丁抓的太厲害了,就像梳子一樣,梳過來再梳過去,一個壯丁都跑不掉,除非提前躲藏到了山上。可是,他們又哪裡是紅巾盜的對手?如果不是我們打敗了紅巾盜,恐怕這些地方的壯丁,都要被全部抓光了。”劉蒙憤憤的說道。去年攻打溧水的時候,他還沒有加入鬼雨都呢。那時候的他,還是勇字營的一名隊正,對于紅巾盜的底細,還是非常清楚的。最後紅巾盜居然投降了薛朗,他們還憤憤不平呢。

  劉鼎隻是低着頭,不怎麼想說話。事實上,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受。從數據資料來看,鎮海地區是相對富饒的,财政狀況要比舒州還好,可是地區發展太不平衡,潤州、金陵、曲阿等地的相對富裕,掩蓋了其他幾縣的實際情況。如果不是這次親自出來,恐怕還不能了解此地的實際情況。一路所見,整個延陵縣的農村的底子都非常薄弱,如果戰争還長期的持續下去的話,隻怕整個延陵的經濟都要垮掉。這裡的人們已經在過去的戰亂中承受了太多的苦難,不能再承受同樣的打擊了。然而,問題是,自己能夠和平安定的發展潤州麼?董昌?張郁?丁從實?究竟是誰會第一個向自己撲過來?

  一陣清晰的幽咽低沉的二胡聲傳過來,訴說着無邊的痛楚和苦難,令劉鼎頗絕耳熟,尋聲看過去,卻是路邊的一間陳舊的茅草屋前面,一個老人坐在門口那裡,迎着夕陽,低頭在拉二胡。茅草屋非常陳舊,茅草都發黑了,可是又有些新的茅草,看來是最近才整修過。在他的身邊,有三四個小孩子玩累了,也坐下來聽老人全神貫注的拉二胡,隻是他們究竟能不能聽懂二胡的幽咽和蒼涼,卻是誰也不知道了。

  劉鼎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慢慢的走到老人的身邊,那些小孩子看到有人來,很快就跑開了,他們對于二胡本來就沒什麼興趣。老人終于發現面前多了很多人,緩緩地擡起頭來,劉鼎不禁愕然,因為這老人有些面熟,赫然就是當日在金陵府大街上送給自己一本書的算命先生。隻是想不到,此刻的他,不但人仿佛老了三十歲,而且眼睛也瞎了。十年的戰亂不知道造就了多少這樣的鳏寡孤獨,實在令人淚下。

  “老朽并不是賣唱的,諸位達官貴人如果要聽曲請到前面城鎮吧。”老人的聲音顯得非常的混濁和嘶啞,說話仿佛都要喘很大的力氣,他再也認不出劉鼎的腳步聲來了。夕陽即将西下,映照出老人滿臉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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