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2)
震天雷和糧食,就是防守中牟的命根子。隻要這兩樣物資足夠,中牟就是鐵打的要塞,固若金湯,無論突厥兵出動多少人,都休想在短期内攻克中牟。隻要突厥兵被牽制在中牟,鷹揚軍的計劃,就等于是實現了大半了。有時候站在中牟的城牆上,向東北方向看過去,韋國勇仿佛覺得自己能夠看到開封。就城市的規模而論,開封要比中牟大上數倍,但是就戰争的重要性而言,中牟卻要比開封勝出。
曆次突厥人都重點進攻中牟,而不重點進攻汴州,那是有原因的。汴州雖然是個大城市,可是這裡是朱溫的老巢,這是宣武軍拼命也要守住的,突厥兵除非願意付出沉重的代價,否則攻打開封是得不償失的行為。相反的,中牟隻是個戰略要塞,裡面的人口和駐軍都不多。隻要拿下了中牟,突厥人的騎兵,就可以放心的南下,搶掠南邊的許州、陳州,進一步控制中原。
在劉鼎走了以後,韋國勇立刻清點了自己擁有的全部實力。
罡字營被劉鼎帶走了一個團,兵力有所減弱,幸好神機旅還有足夠的彈藥,這是鷹揚軍能夠取得勝利的最大保證。劉鼎不惜血本和李克用幹上一場,将黑粉部隊的家底又全部清空了,甚至連水軍的彈藥都清空過來了,保證了前線戰鬥的需要。魚多均組織的後勤運輸,據說已經累死了不少人,但是他們的付出,是有價值的,戰鬥勝利以後,後勤部隊将會獲得前所未有的嘉獎。
中牟城内的百姓,還有八千餘人來不及撤走,都是些不願意離開中牟的,他們已經多次見識過戰争,并不畏懼突厥人的到來。韋國勇将他們全部組織起來,成立了壯丁隊、健婦隊、老人隊、醫療隊,隻要他們還能動,都必須參加防備,哪怕僅僅是幫忙運送屍體,洗菜煮飯,喂養傷員。
站在中牟的城牆上,韋國勇可以看到,突厥人的大營,正在向南邊蔓延,這說明突厥人大部隊到來得越來越多。此外,在韋國勇看不到的原野中,有大量的突厥兵快速南下,向着許州的方向突進。中牟,從現在開始,徹底陷入了包圍,想要從地面上聯系東面的開封,西面的鄭州,都是不可能了。
這天早上,在中牟城的外面,出現了很多突厥兵的軍官,正在對中牟城指指點點。最前面的突厥兵軍官,披着黃色的披風,籠罩在黑色的軍服上,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突厥人的軍服是黑色的,遠遠看過去仿佛是一片湧動的黑潮,此人在一片黑朝中,就如同是倒影在其中的明月。
李克用。
不錯,此人正是李克用。
李克用本來是需要兩天後才到達中牟前線的,但是李存孝進攻失利,還被劉鼎從城牆上摔了下來,對李克用的打擊很大,他急急忙忙的趕到了前線。一路上,他了解了大體的情況,聽說最後的攻擊竟然是李存信指揮的,李克用盛怒之下,當即下令将李存信關押起來,等查明情況,立刻處死。
對于李存孝強令攻擊中牟,李克用沒有太大的看法,畢竟,突厥騎兵如果隻是搜掠的話,自然沒有必要攻城,可是這次南下的目的,乃是要消滅宣武軍的主力,攻城也就成為了必須。李存孝的試探性攻擊,完全符合李克用的意思,隻是李存信的盲目進攻,卻讓突厥兵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損失。
現在宣武軍走了,換鷹揚軍頂上,本來李克用還以為鷹揚軍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沒想到才接戰,就損失了上萬人,這是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李克用毫不猶豫的改變了目标,那就是消滅鷹揚軍的主力。對于劉鼎,李克用本人是非常惱火的,這個人的“複活”,對突厥人的聲譽構成了重大的影響,在李克用的心目中,他是排在朱溫之後的第二号仇人。既然抓不到朱溫,那麼抓住劉鼎也是好的。
就讓這次戰鬥,徹底的埋葬劉鼎和鷹揚軍。
隻是,李存孝居然被劉鼎掀下了城牆,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當日在穎水邊上,李存孝将劉鼎直接打入了穎水,仿佛并沒有花費太多的力氣,沒想到,四年的時間過去,劉鼎竟然變得更加的強大,居然反過來将李存孝掀下了城牆,這對于李克用來說,是非常難以接受的,對于李存孝本人,更加難以接受。
本來趕到中牟以後,李克用是要立刻來看李存孝的傷勢,但是考慮到李存孝本人的情況,考慮到李存孝是個很要面子的人,絕對不願意李克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于是李克用耐心的等待了幾天的時間,直到李存孝可以下床走路了,這才過來看望李存孝。
李存孝正在進行恢複性的訓練,得知李克用到來,急忙站在門口行禮,歉疚的說道:“義父,孩兒……”
李克用上下打量着李存孝,皺眉說道:“怎麼傷的這麼重?”
剛才,李克用站在門口,悄悄的觀看了一會兒,發現李存孝的出招,沒有什麼力氣,顯然是内傷。對于一個能征善戰的戰士來說,李存孝的傷勢,說不上嚴重,更大的傷勢李存孝都能承受。最嚴重的,主要是心理上承受的打擊。
一直以來,李存孝都是突厥人的偶像,是突厥人當中最強的高手,數年來,每次對陣,都沒有人是李存孝的敵對手,即使是高手如林的宣武軍,同樣不是李存孝的對手。多年來,突厥人已經習慣了這個神話,習慣了李存孝無所不能的神話,在這種神話的帶領下,突厥人的戰鬥力表現得非常的強悍。
但是劉鼎将他掀下了中牟的城牆,完全打破了這個神話。在李存孝被掀下了城牆以後,突厥兵的士氣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多數人都顯得非常的沮喪,仿佛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已經被摧毀一樣。這一點,李克用感覺非常的明顯。對于突厥人來說,這樣的消息絕對不是好消息,對于李存孝來說,這樣的消息,也絕對不是好消息。
李存孝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他知道自己是敗了。
失敗就是失敗,李存孝從來不會為自己尋找借口。
李克用忽然說道:“你出手留情了?搖搖頭,晦澀的說道:“沒有。”
李克用的臉色,慢慢的凝重起來,“如此說來,他真的是你的對手……”
李存孝咬咬牙,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在馬背上,或許劉鼎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在馬下,劉鼎确實打敗了他。
李克用忽然說道:“受傷以後,你失去理智,命令騎兵大舉攻城,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存孝低聲說道:“是李存信的決定。”
李克用盯着他,冷冷的說道:“他說是你的意思。”
李存孝苦澀的笑了笑,慢慢的說道:“是嗎?孩兒知道他會這麼說的。”
李克用還是深深的凝視着他,良久才緩緩的說道:“就算不是你的命令,你怎麼不制止他?白白損失了一萬多人!”
李存孝無奈的說道:“他持有義父的特殊命令,孩兒哪裡敢阻止?再說,當時孩兒根本不知道他調兵的事情,孩兒當時還處于昏迷當中……”
李克用冷冷的說道:“無論怎麼說,你是前鋒,失敗了,你要承擔責任。”
李存孝欲言又止,最終頹然說道:“是!”
李克用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等李克用的背影消失,李存孝一轉身,一拳頭砸在樹幹上。
樹幹應聲而斷。
“小狗兒!”李存孝突然叫起來。
“到!”一個突厥少年急忙跑進來。
“外面怎麼了?”李存孝問道。
“李存信大人被抓起來了,關了兩個晚上,但是又被放出來了。”小狗兒低聲的回答。
“放出來了?”李存孝愕然說道。
李存信擅自行動,損失了上萬的突厥兵,居然隻關了兩個晚上,就放出來了?
一股熱血,忍不住在李存孝的兇腔回蕩。
然而,他最終隻能無奈的低下頭,沉默不語。
這是李克用的決定,他,無權幹涉。
他仰頭看着漂浮的白雲,白雲仿佛在天空中凝結不動。
李存孝忽然笑起來,笑容有些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