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馬騰看着身旁所剩無幾的西涼士卒,神情有些黯然。
而後,他眼神複雜的望着龐德,輕聲說道:“令明,此次要多謝你了。若不是你及時趕來,恐怕我就要葬身玉門關前面了。”
龐德亦是輕歎一聲,說道:“将軍今日雖然戰敗,所作所為也不曾辱沒馬伏波的威名。如今隴西四郡的百姓,對于将軍都是感恩戴德,憑借将軍的威望,未嘗不能東山再起。”
馬騰聞言,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現在的他已經慢慢老了,特别是經過這一戰,馬騰更是感覺自己有些體力不支。如今他隻想安度晚年,隻盼望馬超能夠活着突圍,不願再卷入天下的紛争之中。
更何況,隴西四郡實在太偏僻荒涼了。
縱然馬騰因為與羌人作戰,得到了這裡漢人的民心,他又能夠征召多少漢人,為自己作戰?
以前的馬騰,也并未真正來過隴西四郡,他完全沒有想到這裡的人口,居然會如此稀少。
“也不知道孟起是生是死?”
放下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想起了現在仍舊生死未知的馬超,馬騰眼中閃過一道陰霾。
雖然他對于馬超要求十分嚴格,有時候也不太喜歡馬超的性格,也未嘗不是望子成龍的緣故。
其實馬騰對于自己這個骁勇過人的兒子,亦是十分喜愛。
若馬超真的戰死此地,恐怕馬騰整個後半生,都将生活在自責與悔恨之中。
草草吃過晚飯以後,龐德來到了馬騰身旁,對他說道:“吾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報答将軍的知遇之恩。如今将軍既然已經性命無憂,吾這就向将軍辭别。”
馬岱對于龐德的情感無疑極其複雜,此時聽說龐德要走,當即忍不住說道:“龐将軍,叔父上次之所以懷疑你投奔了陳文昭,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如今我等已經知曉你的忠誠了,還望你莫要離去。”
看着受傷頗重的馬岱,龐德忍不住歎息說道:“一塊破碎的瓷器,縱然将它粘合得再好,也終究會留下不可磨滅的裂紋。”
“更何況,我的确非常看好大将軍,認為他在這個亂世之中,能夠成就一番大事業。”
“吾聽聞漢中張魯稱王,大将軍興兵讨之,這次辭别了将軍以後,我就準備前去漢中投奔大将軍,好趁此良機建功立業。”
龐德的話,卻使得馬岱以及馬騰,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起初兩人以為龐德心懷二心,這才将他驅逐出。,若非馬騰仁厚,感念這些年來龐德立下的汗馬功勞,甚至也不會讓龐德活着離開。
所有人都以為龐德被趕走以後,一定會前去投奔陳旭。
讓馬騰等人沒想到的是,龐德雖然離開了西涼軍營寨,之後卻是杳無音訊,根本沒有過去投奔陳旭。
那個時候,馬騰心中卻是湧起了無限的悔恨,他知道自己錯怪了龐德,就派人前去搜尋龐德蹤迹。
奈何龐德此時已經變得杳無音訊,無論馬騰如何搜尋,都根本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迹。無奈之下,馬騰才不得不放棄尋找龐德。
此次絕處逢生,馬騰被龐德救出來以後,還以為龐德仍舊心懷故主。卻沒想到,龐德此行卻隻是為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如今恩情已了,龐德就如同脫缰的野馬一般,再無絲毫牽挂、羁絆,決意離開涼州前去投奔陳旭。
馬騰張了張嘴巴,最終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怪隻怪,他當初誤解了龐德,這才使得這個忠心耿耿的名将寒心。
其實龐德早就看出,馬騰雖然是個好主公,卻不是一個能夠成就大事的明主。
隻不過龐德為人忠義、耿直,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故此,哪怕知道馬騰最多也隻是一個割據涼州的小諸侯,龐德仍舊死心塌地跟随馬騰,要要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然而在龐德心中,也有着封侯拜将,封蔭庇子的野望。他習得一身好武藝,熟讀兵法韬略,也正是渴望能夠成就一番事業。
馬騰中了文昭的離間計将龐德趕走,雖說龐德受到了很大的委屈,卻未嘗不是他騰飛的一個機會。
隻要擺脫了馬騰的掣肘,憑借龐德自身的本領,以及陳旭對他的喜愛,未嘗不能在猛将如雲的關中站穩跟腳。
可是龐德礙于名聲的緣故,被馬騰趕走以後,這才一直沒有前去投奔陳旭。若是他這樣做了,縱然以前沒有背叛馬騰的心思,在其他人看來也是一個背主之徒。
名聲啊,有時候其實也是一種羁絆。
重重歎了一口氣,馬騰将腰中的佩劍解下來,親自遞到了龐德手中,說道:“也罷,相比起偏僻、荒涼的涼州,你去大将軍那邊才能更好地展示自己的才華。”
“時至今日,我也沒有什麼能夠送給你。這柄寶劍跟随我十餘年,鋒利異常,削鐵如泥,飽飲敵人鮮血。”
“如今我已經老了,就将這柄寶劍贈給你吧。希望它跟着你,能夠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涼州的男兒,雖然在艱苦的環境之中成長起來,卻都是一群真正的男子漢!”
話畢,馬騰輕輕撫摸着那柄寶劍,眼中滿是溫柔。
對于一個武将而言,戰馬、武器以及盔甲,乃是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特别是這種削鐵如泥,跟随馬騰十來年的寶劍,對于馬騰而言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
他能夠将寶劍贈給龐德,也足以看出馬騰對于龐德的愧疚以及期望。
鄭重結過了馬騰遞過來的寶劍,龐德臉色有些複雜。最終,他深深向馬騰施了一禮,而後招呼着自己聚集的那些人馬,頭也不回的縱馬離去。
大漠之上呼嘯的狂風,此時也突然變小了許多,宛如情人在耳邊竊竊私語。
馬騰目送龐德離開,眼圈有些發紅。他揉了揉眼睛,大笑着說道:“大漠之中,一不小心就被沙子迷了眼睛。”
馬岱亦是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說道:“叔父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