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任率領兩萬益州軍前往劍閣以後,梓潼附近還剩下将近四萬兵馬,由楊懷、高沛統領。
吸取了上次兵敗的教訓,這一次兩人小心翼翼,不敢再有絲毫懈怠。
兩人率領大軍連續猛烈攻城幾日,士卒們全都身心疲憊,再加上關中軍擺出一副死守城池的姿态,益州軍終于漸漸放松了警惕。
這一天晚上,月黑風高,天色還有些陰沉。
子時,梓潼城上忽然出現了不少黑影,隻見一個又一個關中士卒,被人用繩索從城牆上面悄悄吊了下來。
五百餘人出城以後,被聚集在了一起,為首一員大将正是甘甯。
甘甯壓低聲音,對五百精銳益州兵說道:“諸位兄弟們,此次殺入益州軍營寨之後,爾等隻管大聲呐喊、放火,無論遇到什麼情況,跟在我後面就好。”
黑夜之中,關中士卒全都狠狠點了點頭,卻沒有一人敢吭聲,怕暴露自己等人行蹤。
甘甯領着五百士卒,悄悄摸到益州軍營寨旁邊,讓人拔開鹿角以後,當即領兵殺入寨中,而後大聲呐喊并且四處放火。
“殺!”
甘甯用大刀劈開一個營帳,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當即大驚失色,聲嘶力竭的喊道:“中計了,撤,快撤!”
“張任在此,甘甯休走!”
就在此時,益州軍營寨旁邊忽然豎起了無數火把,隻見一員大将挺槍領兵往這邊殺奔過來,不是張任卻又是誰?
甘甯見狀驚呼一聲,道:“張任這厮不是已經領兵前往劍閣了麼,為何今日會于營寨之中遇到他?”
張任一馬當先,領兵徑直殺向甘甯,甘甯卻不敢戀戰,率領麾下人馬拼命往外面突圍而去。
好在甘甯骁勇異常,中伏的五百關中士卒,臉上也沒有絲毫驚慌,緊緊跟随着甘甯往外沖殺而去,一時間居然無人可擋。
“高沛在此,甘甯納命來!”
甘甯剛剛領兵殺出營寨,忽然聽到一聲暴喝,隻見高沛率領一彪人馬,躍馬挺槍直取甘甯。
甘甯見狀大怒,罵道:“敗軍之将也敢阻我去路,今日就先斬了你,再突圍而去!”
話畢,他就揮舞着手中大刀,迎面殺向高沛。
兩人交戰是十幾回合,高沛氣力不濟,眼見已經快要落敗,張任卻已經領着益州軍從後面追殺而來。
一員關中将校見狀,急忙大聲喊道:“甘将軍休要戀戰,突圍要緊!”
甘甯也知道輕重緩急,奮力蕩開高沛手中長槍,大聲罵道:“今日先饒你性命,再敢來追縱然吾被張任那厮包圍,也要先斬了你!”
罵過之後,甘甯呼喝着麾下士卒,繼續往前面殺去。
高沛雙臂輕微顫抖着,臉上毫無血色。
他有心想要領兵追上去,可是想起甘甯之勇悍,想起甘甯臨走之前放下的狠話,居然感覺有些心中發寒,不由自主放慢了追擊的腳步。
沒過多久,張任已經領兵殺了過來,對着高沛不悅的喝道:“讓你領兵截殺關中軍,為何卻讓甘甯突圍而去?”
高沛臉色通紅,卻是呐呐無語。
現在正是厮殺之時,張任也沒有時間追究其他,遂令高沛領兵與他一同前去殺敵。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甘甯領兵出城沒多久,城牆上的田豐,就看到益州軍營寨之内火光四起,喊殺之聲震天。
田豐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望着益州軍營寨方向,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手心居然出現了細密的汗珠。
火把散發出星星點點的火光,距離梓潼越來越近,明顯可以看出有兩彪人馬往這邊趕來。
“開城門,快開城門!”
就在田豐心中無比擔憂的時候,城牆下面忽然響起了甘甯的聲音,隻不過顯得有些沙啞。
就着并不算明亮的火光,田豐看到了一身是血,就連頭盔都沒有,披頭散發宛若厲鬼的甘甯。
他身後隻剩下三百多關中士卒,個個都是衣甲破爛,凄凄慘慘。
田豐見狀心中一驚,急忙問道:“興霸前去劫營,為何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甘甯嘶啞着嗓子喊道:“張任那厮根本沒有領兵前去劍閣,吾此次劫營中了益州軍奸計,能夠逃出來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賊軍正在後面窮追不舍,軍師還是快點打開城門吧。”
就在此時,後面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音,無數益州軍扯着嗓子大聲呐喊:“生擒甘甯,生擒甘甯!”
甘甯聽到後面聲音,看着越來越近的火把,臉上露出了焦急神色,大聲呼喊:“開城門,軍師快開城門!”
田豐也知道事情緊急,對身邊士卒喝道:“放下吊橋,打開城門,速速讓甘将軍進城!”
“嘎吱,嘎吱!”
城門緩緩打開,吊橋也被慢慢放了下來,甘甯見狀眼睛一亮,就領兵往城中沖去。
田豐剛剛看到甘甯沖到城門口,當即臉色一變,的大聲吼道:“有詐,有詐!這人不是甘将軍,關城門!快關城門!”
原來,這個看起來與甘甯相差無幾的男子,根本就是益州軍假扮。
他雖然與甘甯長得有點像,可說起話來卻是相差甚遠,因此才故意啞着嗓子,并且弄得披頭散發,渾身鮮血。
“大将楊懷在此,爾等還不速速開城投降!”
就在此時,假甘甯身旁一個大漢扯掉自己頭盔,露出了真實面容,而後就率領三百餘人殺向城門。
“殺!”
楊懷奮勇向前,關中軍根本來不及關閉城門,就被楊懷殺了進去。
田豐見狀大驚失色,厲聲喝道:“梓潼若破,我等盡皆死無葬身之地矣。堵住城門,休要讓他們進來!”
不少關中士卒聽見命令,紛紛悍不畏死往城門口殺去,楊懷隻是堪堪占據城門,卻不能再往前面推進一步。
遠處益州大軍越來越近,田豐見狀臉色灰白,對身旁副将說道:“爾等速速前往儲存糧草之地,在上面多放桐油。”
“一旦城池守不住就放火燒糧,決不能讓城中糧草被益州軍奪去。”
副将臉上雖然充滿不舍,可終究還是領命而去。
城門口十分狹窄,此地爆發了極其慘烈的戰鬥,屍體堆積起來幾乎将整個門口都堵死了。
哪怕楊懷骁勇異常,奮勇作戰,居然都不能突入到城中。
“殺啊!”
大隊益州軍已經殺奔而來,田豐見狀仰天長歎:“大勢已去,下令燒糧!”
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田豐心中也有些難過,畢竟梓潼城中囤積了許多糧食,全部燒掉太過可惜了。
然而,事已至此别無他法,決不能将糧草留給益州軍。
“轟!”
糧草本來就是易燃物,上面又被澆上了油料,被點燃以後頓時火光沖天,幾乎照亮了半座城池。
正在城門口厮殺的楊懷,見此情形已經猜到了結果,當即臉色漲得通紅,憤怒咆哮道:“該死,該死,真是該死!”
梓潼以前就是益州軍存放糧草的地方,田豐下令燒掉的糧食,原本都屬于益州軍。
故此見到城内火光四起,想着屬于自家的糧草被燒毀以後,楊懷才會忍不住罵人。
“沖進去,沖進去!”
湧到城門口的益州軍越來越多,楊懷大聲怒吼,指揮着士卒們往城中沖去,想要前去滅火救糧。
“殺啊!”
見援軍到來的益州士卒,當即士氣大振,個個奮勇向前,一時間居然将關中軍殺得節節敗退。
田豐猛然拔出腰中佩劍,居然徑直往城下走去,厲聲高呼:“攔住他們,一定要先将糧草燒光!”
在田豐身旁保護他的關中士卒,見狀全都大驚失色,生怕田豐有失,急忙跟了下去。
喊完之後,田豐扔掉手中佩劍,撿起了一張大弓,忽然射死了一員益州士卒。
看着身後目瞪口呆的士卒,田豐說道:“吾自幼習練君子六藝,對于騎射之術都頗為精通,殺幾個賊人何足挂齒?”
話畢,他不停拉開弓弦,例無虛發。
關中士卒見一介文士都能上陣殺敵,當即士氣大振,再次穩住了根腳。
一場拉鋸戰在城門口上演,由于城門口并不十分寬廣,益州軍很難發揮出兵力優勢,故此居然與關中士卒僵持在這裡。
可是随着時間的流逝,益州軍兵力優勢也漸漸發揮了作用,關中軍抵擋起來越來越艱難。
田豐看着城内火光漸漸減弱,不忍心士卒們繼續奮死拼殺,當即大聲喊道:“撤,全軍撤退!”
田豐命令下達以後,一小部分将校帶領少數士卒,繼續在城門口與益州軍糾纏,其餘人卻是護着田豐,從其他城門殺了出去。
卻說甘甯領兵殺出了一條血路,正往梓潼方向趕去,忽然看到城内火光四起,當即臉色一變。
沒過多久,就有一小隊關中士卒殺了過來,對甘甯說道:“梓潼失守,軍師已經帶着城中守軍燒糧撤退,将軍切莫再回城中。”
甘甯聞言當即改變了方向,往其他地方逃去。
……
大火漸漸停息,喊殺之聲最終也消失殆盡,當黎明光輝降臨之時,梓潼城上已經飄揚起了益州軍旗幟。
張任終究還是沒有追上甘甯,隻能帶着益州軍進入城中。
他伫立在一大片灰燼面前,臉上絲毫沒有因為攻下梓潼而感到欣喜,反而有些沉重。
蹲下身體,抓起了一把糧食灰燼,張任輕聲歎道:“可惜了!”
就在此時,益州軍後勤官跑了過來,說道:“将軍,城内損失統計出來了!”
張任急忙問道:“快說!”
後勤官答道:“由于糧食上面被被澆上了油料,燃燒時間又太長,故此被搶回來的糧草根本沒有多少。”
“最為重要的是,由于昨晚大風呼嘯,糧倉被點燃以後,風仗火勢,将附近民房、建築全部點燃,不少百姓都被燒死。”
“如今城中有許多百姓,他們雖然僥幸逃得一命,可是家中房屋與糧食、财物盡皆被燒毀,若官府不救濟他們,這些人很有可能會被餓死。”
張任聽到這裡,右腳狠狠跺在地上,濺起了一片灰燼。
他臉色陰沉的再次問道:“雙方士卒傷亡如何?”
聽到這裡,後勤官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懼之色,道:“昨天晚上,關中軍傷亡不足五百,我軍傷亡卻是敵軍兩倍有餘。”
聽到這裡,張任臉色僵了起來。
上次江武領兵斷後,益州軍在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消滅那些關中士卒以後,仍舊傷亡慘重。
本來他還以為,像那種精銳關中士卒,隻不過是少數罷了。
可是昨天晚上,張任以有心算無意,并且占據了絕對兵力優勢,仍舊是這種情況,卻讓張任心中閃過了由衷的恐懼。
深吸兩口氣,強行壓住心中的驚疑,張任沉聲說道:“掩埋屍體,開倉放糧。”
“踏踏踏!”
楊懷、高沛率領些許甲士,大步往張任這邊走來,他們臉上都帶着興奮的神色。
“将軍果真神機妙算,料定那甘甯得知你領兵前往劍閣消息以後,就會過來劫營,這才将計就計先敗甘甯,再奪梓潼!”
原來,雖然真有兩萬兵馬往劍閣方向趕去,可那個領兵将領乃是一個假張任。
張任本人,卻是隐藏在益州軍營寨之中,靜靜等待着甘甯前來劫營。
看着激動的楊懷、高沛兩将,張任卻是搖了搖頭,說道:“我當時也不過是賭了一把,根本沒有想到甘甯真會出城劫營。”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任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宛若生在夢中。
楊懷卻是不屑的說道:“看來甘甯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隻配當一個水賊,想要統領大軍還不夠資格。”
“那田豐被稱為關中少有智謀之士,今日亦被将軍殺得丢城逃竄,看來關中謀士也不過如此。”
張任沒有接話,反而問道:“可曾探查到田豐、甘甯逃往何處?若能生擒此二人,益州之危很有可能會被輕易解決。”
高沛說道:“他們已經帶着殘兵敗将逃入山中,急切之間非常難以抓到。”
張任皺了皺眉頭,說道:“關中軍沒有糧草,四周又都是我軍領地,早晚必定會露出蛛絲馬迹。”
“吾已經在此地耽誤了很長時間,若是再不趕往劍閣,恐怕主公會震怒啊。抓田豐、甘甯之事,就有勞二位将軍了。”
楊懷、高沛聞言大喜,滿口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