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忍城内,喊殺之聲震天。
那些忠于陳旭的将士,看到張任的舉動以後,全都紅了雙眼,不顧一切殺向張任,希望能将其斬殺。
然而,張任本來就勇武過人,再加上他身為主帥,又有不少親信,那些奮起反抗之人,很快就被張任所殺。
城牆上面,橫七豎八躺着許多屍體,幾乎個個死不瞑目。
他們從江關潰敗到了朐忍,在荊州大軍的猛攻下,堅守許久都撐了下來,不曾想最終死在了自己袍澤手中。
還有許多不知所措的士卒,他們看着殺氣騰騰的張任,眼中都露出了驚懼之色。
張任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疲憊,他環顧衆人,沉聲說道:“法正欺人太甚,已經被吾殺掉。”
“吾欲将朐忍獻于楚王,願意随我投降者留下,不願投降者自行離去,吾絕不阻攔!”
很多士卒都是心向陳氏,方才之所以沒敢妄動,卻是因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
現在聽見張任的話以後,許多士卒當即不再猶豫,逃也似的離開了城牆。
不得不說,陳政在巴蜀之地施政這麼多年,劉璋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小,在這裡深得民心。
除了一些張任親信,眼神有些複雜以外,其餘士卒大多都不願投降劉備。
今日天氣特别寒冷,張任拿着法正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獨立于城牆之上,渾身上下感受到無比冰寒。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戰鼓之聲響起,方才已經退去的荊州軍,知道朐忍城中有變,居然再次殺了回來。
劉備身後帶着龐統、張飛、黃忠、魏延、陳到等人,來到城牆下面,看着已經城門大開的朐忍,不禁有些驚疑不定。
“踏踏踏!”
就在此時,張任率領沒有離開的益州士卒,雙手捧着印绶,從城門口走了出來。
還沒有來到劉備身前,張任當即雙膝跪地,而後大聲說道:“罪将張任,率領朐忍守軍,恭迎楚王入城!”
張任的話,讓所有人都有些驚疑不定。劉備雖然心中十分歡喜,卻也不敢輕易上前。
龐統也是緊緊皺着眉頭,他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張任好似看出了衆人的疑慮,當即向一個親衛喝道:“将法正頭顱獻于楚王!”
親衛聞言,當即雙手捧着一顆腦袋,緩緩往劉備那裡走去,還沒有走到劉備身旁,就已經被張飛攔住了。
張飛接過法正腦袋,将其遞給了劉備,劉備眼中頓時閃過狂喜之色,而後又有些黯然。
自從當初奔襲益州失敗之後,法正的才能劉備就知之甚詳。
可以說,當初若是沒有法正,關羽早就率領荊州軍拿下了江關,而後長驅直入攻下整個巴郡。
正是因為法正虛張聲勢,利用區區幾千兵馬,将關羽、龐統吓退,才保住了江關。
龐統是個多麼有才華的人,劉備心中非常了解,可法正哪怕與龐統比起來,也是各有千秋,故此深得劉備忌憚。
今日,法正的頭顱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不由使得劉備長長舒了一口氣。
繼而,劉備也感覺有些惆怅。
畢竟他也是愛才之人,看見這麼一位大才就此隕落,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龐統也是驚疑不定的看着這顆頭顱,細細打量許久,才發現并非他人冒充。
這個時候,龐統不由擡起了腦袋,看着跪在地上的張任,眼中卻是閃過一道迷惑之色。
他想不明白,張任為何會突然殺掉法正,而後獻城投降。
一開始,龐統還覺得其中有詐,可是看到法正腦袋以後,這種警惕的心情就放松了許多。
畢竟,法正可是深得陳旭父子器重,其身份地位之高,甚至不在張任之下。
今日張任殺掉法正,絕對不可能再回到益州。
“主公,張将軍還跪在地上。”
正極度震驚的劉備,聽見龐統的聲音之後,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跳下戰馬就往前面走去。
龐統向張飛、陳到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亦是跳下戰馬,一左一右跟在了劉備身旁。
至于黃忠,卻是悄悄拿出了自己的弓箭,詳細注意着戰場的風吹草動。
“張将軍能夠棄暗投明,真是善莫大焉,而且孤能得到張将軍這等良将,亦是上天眷顧啊。”
劉備一臉熱忱,來到張任身旁将其攙扶起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
劉備笑容有一種奇特的吸引力,張任看到這張笑臉以後,本來有些紛亂的心緒,頓時沉靜了下來。
張任垂下了自己腦袋,說道:“任以往不知天命,助纣為虐,妄自與楚王為敵,還請楚王勿怪。”
龐統此時卻是走了過來,大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何況當初各為其主,将軍戰場與楚王為敵,卻也是本分之事,以楚王之兇懷氣度,又怎會在意這些?”
張任轉頭看向龐統,眼中閃過一道奇特之色,而後問道:“先生莫非就是龐士元?”
龐統捋了捋胡須,微微颔首道:“正是在下。”
張任聞言當即頓首拜道:“先生乃當世大才,幾乎以一己之力攪動天下風雲,任佩服不已!”
張任說這句話,倒也并不全是恭維,益州戰局落得如今地步,與龐統脫不開關系。
當初龐統用計襲益州,衆多謀士齊心協力,才能穩穩壓其一頭,可是這次龐統再用計,卻讓騙過了所有人。
直到現在,益州諸将仍舊感覺稀裡糊塗,有很多地方都百思不得求解。
龐統卻也并不驕傲,隻是搖頭道:“将軍謬贊,統愧不敢當啊。”
就在幾人客套的時候,張飛卻是感覺有些不爽,扯着喉嚨大聲喊道:“在城門口叽叽歪歪個什麼,還是先将朐忍接管過來吧。”
衆人聽見張飛的話,這才回過神來。
張任急忙說道:“城中除了不願投降的士卒已經離開以外,所有甲士都過來了,将軍隻管派人進城接管防務即可。”
劉備暗暗向張飛打了一個眼色,張飛會意,當即率領大軍進入城内。
本來張飛還有一絲警惕,可直到将朐忍防務都接管過來以後,仍舊沒有發生任何變故,這才讓張飛悄悄松了一口氣。
放松過後,對于張任本人,張飛卻是感覺有些鄙夷。
他乃是忠義之人,縱然兵敗戰死沙場,也絕對不會賣主求榮轉投他人。
以前他還覺得張任是個大将之才,可是見張任斬殺法正,然後獻城投降以後,對于此人印象當即大打折扣。
其實,與張飛有相同想法之人,并不在少數。
可是劉備、龐統對于張任十分器重,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卻也與張任悄悄拉開了距離。
畢竟,張任殺了自己袍澤,讓所有人都心生忌憚。他們也都害怕,以後與張任一起的時候,會突然被其所殺。
劉備拿下朐忍以後,臉上始終洋溢着笑容,就連龐統也不例外。
他們之所以興奮,倒并不僅僅因為得到了朐忍。
相比起區區一座城池,法正之死才是一件大事,這個頂級謀士被張任殺死以後,就相當于斷了陳政一臂。
更何況,張任的投降,也讓劉備得到了一員大将,而且還有着無與倫比的政治意義。
劉備曾經屈居過陳旭帳下。
再加上陳旭實在太過強勢,每次與其交鋒都是占據下風,這多少讓劉備有了一些心理陰影。
不僅是劉備,就連荊州文武,很多人也有着這種心思。
張任背陳降劉,無異于狠狠打了陳旭一個耳光,向世人證明,劉備比陳旭的吸引力更大。
在戰略意義上來講,張任的舉動甚至遠遠超過,劉備奪取整個巴郡之地。
城主府中,龐統急匆匆走了進來,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士元,可是查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劉備看到龐統以後,急忙起身相迎,眼中露出了急切之色。
張任雖然殺掉法正投降,可這件事卻始終透出了一絲詭異,讓劉備與龐統都是心中不安。
劉備曾經小心翼翼問過張任,張任卻是沉默不語。
劉備也知道,襲殺袍澤背主投降他人,并不是一個好名聲,故此劉備也不敢太過刺激張任。
可是不調查清楚這件事情,劉備心中始終感覺有些不安,就讓龐統私下前去暗訪。
“主公,我已經調查出來了一些蛛絲馬迹。”
劉備急忙說道:“士元速速道來。”
龐統整理了一下思維,當即說道:“法孝直以前在益州,并沒有得到重用,反而與不少人交惡。”
“自從劉季玉兵敗,益州易主以後,法孝直就得到了陳文昭的器重,開始平步青雲,在很短時間就身居高位。”
“此人雖然才華橫溢,卻也有些睚眦必報,經常利用手中權利,将以前與自己有仇之人下入獄中。”
“故此,法孝直在益州人緣并不算好,甚至還因為當初,與張松合謀獻出益州之事,與張任關系很差。”
“昨天晚上我等退兵以後,兩人曾經在城牆上面,發生了激烈争吵。”
“那法孝直以言語侮辱張任,這才導緻張任怒氣勃發,直接将其斬殺,而後殺退那些忠于陳文昭之人,開城納降。”
聽到這裡,劉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其實對于張任襲殺袍澤,背主投降之事,劉備心中多少也有些芥蒂。
畢竟,沒有哪個君主喜歡這種臣子。
現在聽說其中還有隐情,至少說明張任如此行事,還有些苦衷。
看着臉色已經放松的劉備,龐統卻仍舊警惕的說道:“對于張任,主公還是應該防備一些才對。”
“否則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
劉備搖了搖頭,道:“法孝直都被張任斬殺,料想此人投降不會有詐。”
龐統卻堅持己見,道:“小心無大錯,以後主公面見張任之時,還是應當多多小心,最好讓叔至形影不離。”
劉備沉吟半晌,道:“我有一計,可以試探出此人是否懷有二心。”
言畢,劉備就來到龐統身旁,而後小聲嘀咕了一陣,龐統聽完以後,當即大喜過望。
張任自從投降劉備以後,每日都是深居簡出,并沒有與荊州其餘諸将有太多交集,可以看得出來,張任心情并不算好。
這一日,他正待在營帳之内,忽然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陳到走了進來。
張任知道陳到是劉備親兵統領,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起身相迎。
而後,張任開口問道:“将軍前來尋我,所為何事?”
陳到面含笑意,說道:“主公在縣衙設下宴席,讓我前來邀請将軍前去對飲。”
張任聞言眉頭緊皺,有些不太高興。
自從他投降劉備以後,就不願意過多與荊州諸将接觸。
陳到好似看穿了張任心思,當即說道:“此次與将軍對飲者,唯有主公一人。”
張任聞言,這才點了點頭。
縣衙之内,劉備端坐于案幾旁邊,看到張任進來以後,臉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張将軍,請坐!”
張任先是向劉備施禮,而後跪坐在了劉備面前,兩人僅僅相隔一個案幾。
案幾上面,擺放了許多酒菜,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氣。
陳到見張任坐下以後,當即退出了縣衙,宛若一杆标槍般,靜靜守在了門口。
“張将軍,請!”
劉備拿起了一個青銅爵,雙手捧着酒杯向張任敬了一禮,張任不敢怠慢,急忙捧起酒杯回禮。
“久聞将軍大名,今日将軍能夠相助于我,吾心甚慰,今日定要與将軍不醉不歸!”
張任不敢托大,當即謙遜了幾句。
劉備興緻頗高,與張任推杯換盞,兩人也不談政事,就好像知己一般,相互敬酒。
隻不過,張任臉上卻始終帶着一抹愁容。
兩人在一起交談喝酒,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劉備臉上湧現出了異樣的潮紅,眼神也有些迷離。
“今日與将軍共飲,真是盡興啊。”
“嗝!”
劉備搖搖晃晃說了一句,忽然打了一個酒嗝,而後居然栽倒在案幾上面。
張任看到屋内無人,再看了一下已經醉酒昏迷的劉備,眼神不由微微一縮。
張任的目光,也有些不由自主,停留在了劉備的佩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