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然是農忙時分,村中之人還是都聚集在了一起。
小貓沒有絲毫吝啬,拿出财物購買了許多魚肉,用以招待村中鄉親。
這場宴會衆人皆歡,許多村中長者看向小貓的眼神之中,也充滿了驕傲之色。
畢竟,小小村落之中,不僅出現了一位太學生,還出現了一位将軍,這種榮耀歸屬于整個村落。
現在村中之人,哪怕出去與其他村村民磕叨,提起小貓的時候也會昂首挺兇,與有榮焉。
宴席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衆人都醉醺醺離開了,許多婦女甚至将自家男人扶了回去。
熙熙攘攘的庭院之内,終于也慢慢恢複了平靜,小貓此時也有些醉眼迷離。
鄉中男人都太熱情了,幾乎所有人都向小貓敬酒,小貓出身軍旅,也沾染了軍人豪爽氣息,自然是來者不拒。
故此,現在的小貓頭重腳輕,待其餘人離開以後,頓時感覺一陣反胃。
他急忙來道一顆大樹底下,扶着樹幹就開始嘔吐了起來,嘔吐物宣洩在地上,一陣濃郁的酒氣沖天而起。
春草皺了皺眉秀氣的鼻子,有些責備的看了小貓一眼,終究還是心疼自家男人,上前輕輕拍打着小貓後背。
小貓連續吐了好幾遍,幾乎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隻不過,小貓此時已經有些虛脫了。
在春草的幫助下,小貓草草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直到第二天豔陽高照,小貓才睜開了眼睛,哪怕到了此時,他仍舊感覺有些頭痛欲裂。
春草早早起床,坐在床頭雙手托着香腮,雙目緊緊注視着小貓,眼中露出了無盡的愛戀。
“你醒來了。”
看見小貓睜開眼睛,春草當即雙目一亮,急忙上前将小貓扶了起來。
小貓揉了揉眉心,感覺嗓子裡面好像有團火一般,當即嘶啞着聲音說道:“水,給我拿點水喝。”
春草嫣然一笑,急忙把早已準備好的水拿了過來,遞到了小貓身旁。
“咕噜,咕噜,咕噜。”
一大碗水,很快就被小貓喝得幹幹淨淨,小貓也感覺好受了一些。
“唔,還是有些頭痛呢。”
春草聞言卻是秀眉微皺,不滿的說道:“下次少喝點。”
小貓苦笑兩聲,急忙點頭道:“知道了。”
秋季乃豐收時節,天空中雖然懸挂着太陽,卻也并不顯得很熱,陽光照耀在身上,反而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那顆大樹底下,大黑牛與神駿的戰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咀嚼着青草。
大黑牛是時不時還甩着短短的尾巴,可以看出它現在十分惬意。
至于那匹神駿的戰馬,吃了一會兒青草,卻高傲的仰起了腦袋,然後重重打了個響鼻。
小貓穿戴完畢,來到了戰馬身旁,輕輕撫摸着戰馬脖子上的鬃毛。戰馬看到主人以後,馬頭也伸到了小貓懷中,親昵的拱了拱。
時間雖然過去了很久,大黑牛仍然記得自己這個男主人,看到他居然不理會自己,不由有些惱怒。
大黑牛來到了小貓身後,在小貓背上輕輕蹭了幾下。
小貓頓時轉過頭去,看着這頭熟悉而又陌生的大黑牛,臉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他松開了抱住戰馬的雙手,而後轉過身去,左手輕輕撫摸着大黑牛的牛臉,右手卻是在大黑牛牛角上撫摸着。
大黑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惬意享受着主人的撫摸。
“吃早飯了。”
就在此時,春草聲音從屋内傳來,小貓聞言拍了拍大黑牛,又看了戰馬一眼,當即往屋内走去。
早餐雖然都是昨天剩餘的飯菜,卻也十分豐盛,小貓因為醉酒,早已将肚子裡面飯食嘔吐一空,感覺饑腸辘辘。
故此,當他看到香噴噴飯食以後,當即大喜過望,不顧形象的大吃特吃。
春草一面小口吃飯,一面幸福的看着小貓,臉上始終挂着揮之不去的笑意。
這個早飯并沒有持續太久,吃過以後,小貓就坐在了庭院之中,輕輕閉上了眼睛,享受着難得的輕松。
沒過多久,春草已經将碗筷收拾完畢,來到了小貓身旁,緊緊挨着他坐了下來。
“你這次回來,能在家裡待上多久?”
小貓猛然睜開了眼睛,眼中卻是閃過了一道複雜之色。
他聲音有些低沉,道:“這一次,我也隻能在家裡待上三天,而後就要奔赴戰場。”
春草聽到這裡,神情卻是猛然一僵。
雖然自家男人已經成了将軍,可春草一直害怕聽到爆發戰争,每次小貓奔赴戰場,春草都會提心吊膽。
甚至于,有好多次春草都會夢到,小貓戰死沙場的情景,讓她驚駭莫名。
故此,聽見小貓說自己又要奔赴戰場,春草頓時感覺内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眼圈微微有些泛紅,她努力忍住沒有讓淚水掉落下來,輕聲說道:“你什麼時候能夠卸甲歸田?”
小貓眼神有些迷離,歎了一口氣卻也沒有回答。
一入廟堂,身不由己。
雖然小貓隻是一個低級軍官,軍紀對于他仍舊有着極大的約束能力,縱然他現在想要退役,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氣,小貓看着春草,而後說道:“再等我幾年時間,等我五十歲的時候,就可以主動申請退役了。”
如今的小貓年齡越來越大,見慣了戰場上的生死以後,也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追求與朝氣。
他有時候也在幻想着,天下能夠早點統一,然後自己就可以毫無顧慮的解甲歸田,每日陪伴在春草身旁。
春草聞言,眼中先是閃過一道黯然之色,而後又爆發出了一絲神采。
三日以後,村中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将小貓送了出去。
面對鄉親們的關懷與叮囑,面對春草不舍的眼光,小貓卻是感覺心酸無比。
騎在戰馬上,小貓身影漸行漸遠,終究還是消失在了衆人視線中。
奔跑了許久,小貓卻是勒住了戰馬的缰繩,看着家的方向,雙眼含着熱淚,低聲呢喃着:“我一定會回來的。”
無獨有偶,春草此時仍舊站在村口,看着小貓遠去的方向,紅腫着雙目輕聲說道:“你一定要回來。”
冀州,邺城,燕王府。
“咳咳咳,咳咳咳。”
袁紹躺在病床上,不停咳嗽着,形容枯槁,絲毫看不出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
“主公。”
病床旁邊站着兩人,一人乃是沮授,一人乃是許攸。
袁紹眼神已經有些黯淡無光,頭發大半也都變得花白無比,明眼人都能夠看出,袁紹已經時日無多。
看着身旁的兩人,袁紹忽然側過身子,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緊緊抓住了兩人。
“公與,子遠。”
兩人也知道袁紹身體很差,聽見袁紹呼喚他們,頓時齊聲應和。
袁紹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絲神采,而後說道:“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可是冀州卻絕對不能被他人奪去,你們可願輔佐我兒?”
沮授、許攸聽見袁紹這麼說,知道他這是要托孤,急忙跪倒在地,說道:“我等生是袁家之人,死是袁家之鬼,絕對會輔佐公子。”
袁紹見此情形,枯槁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咳咳咳,咳咳咳。”
然而,袁紹身體實在太虛弱了,情緒稍微激動了一下,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主公,主公。”
沮授、許攸見此情形,卻是心中大急,紛紛呼喊着袁紹。
“咳咳咳,咳咳咳。”
袁紹劇烈咳嗽着,過了許久才停止下來。
他喘了幾口粗氣,有些疲憊的說道:“幾個孩子之中,幼子顯雍聰慧過人,奈何年齡太小,隻通經學、詩詞,難成大事。“
顯雍乃是袁買表字,乃是袁紹最小的兒子,在曆史上記載很少。
“二子顯奕守城之輩,清平之世鎮守一方綽綽有餘,亂世之中卻不能有所成就。”
顯奕乃是袁譚表字,是袁紹的第二子。
說到這裡,袁紹卻是閉口不語,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過了半晌才繼續開口說話。
“長子顯思性格與我頗為相似,卻是有才不能用,知人而不能用人,再加上其驕奢淫逸,甚失吾望。”
“唯有三子顯甫,最得我之喜愛,為人更是才能出衆。”
袁紹将目光放在了沮授、許攸臉上,說道:“我想要立顯甫威冀州之主,兩位以為如何?”
沮授、許攸聞言,卻是心中一驚,繼而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沮授才擡起頭,盯着袁紹說道:“自古以來,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
“大公子年齡最長,又出身嫡系,主公貿然廢長立幼,恐怕會為冀州埋下禍端啊。”
袁紹卻是眼神微凝,死死盯住了沮授,沮授絲毫不懼,隻是目光平和的看着袁紹。
過了半晌,袁紹收回了目光,而後對着許攸詢問道:“子遠以為,當立何人為世子?”
一般來講,許攸擅長明哲保身,不會摻和到這種事情之中。
可是這麼多年以來,袁紹對許攸很不錯,哪怕許攸私下犯了很多錯誤,袁紹都能夠包容,他非常感激袁紹的知遇之恩。
而且,現在的袁紹相比起曆史上,少了那份意氣風發,卻多了一絲豁達。
如果是曆史上的袁紹詢問,許攸肯定不會如實以告,可是面對現在的袁紹,許攸也沒有了太過顧慮。
更何況,有沮授出言在前,縱然許攸跟着附和,袁紹震怒的話,也會将目标先放在沮授身上。
其實,許攸還有一層考慮。
假如依照袁紹意願,冊立袁尚為冀州之主,不僅會為冀州埋下禍端,袁尚也不見得會感激許攸。
畢竟,袁紹寵溺三子之事衆人皆知,袁尚縱然成為冀州之主,也會認為理所當然。
袁譚雖然乃是長子,卻并不被袁紹喜愛,他對于自己能否繼承冀州基業,一直感到無比惶恐。
如果許攸此時力挺袁譚,待袁譚繼承冀州基業以後,定然會感激許攸。
而且袁譚與袁紹有一點極其相似,那就是對于有名望之人,都是非常敬重。許攸乃冀州屈指可數的名士,袁譚繼承冀州基業以後,定然不會怠慢許攸。
出于種種考慮,許攸還是說道:“公與之言不錯,假如貿然廢長立幼,定然會為冀州埋下禍端。”
“若和平時期當然沒有什麼,然而如今正逢亂世,陳文昭對于冀州虎視眈眈,一旦冀州内亂,彼定然會趁虛而入。”
“此事,主公還需三思啊。”
聽到許攸之言,袁紹情緒反而沒有太大波動,隻是微微歎了一口氣,而後閉上了眼睛。
時間一點點流逝,沮授、許攸對視一眼,都感覺有些忐忑。
過了許久,袁紹才猛然睜開了眼睛,哪怕他如今身體已經十分虛弱,卻也有一種凜然威勢。
“既然如此,就冊立顯甫為世子吧,待我去世以後,就由顯思繼承冀州基業。”
沮授、許攸聞言,眼中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們本以為,這次勸說袁紹将會十分困難,卻沒有想到,袁紹居然同意得如此痛快。
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袁紹有些虛弱的說道:“召集冀州文武進來,我要宣布冊立顯思為世子之事。”
兩人根本不敢怠慢,急忙退了出去。
待兩人離開以後,袁紹再次睜開了眼睛,低聲呢喃着:“走上争霸天下這一條路,到底是對是錯呢?”
這一刻,袁紹居然有些後悔了。
如果他與袁術沒有争霸天下,依照袁氏在大漢的影響力,哪怕分散投奔各路諸侯,也會得到厚待。
至少,袁氏基業能夠延續下去。
可一旦走上争霸這路,袁氏就已經沒有了退路,要麼登臨絕巅,要麼會被滅族。
袁紹之所以沒有執意立袁尚為世子,也是擔心袁氏從此被滅族。
最後,袁紹深深發出了一聲歎息:“我隻希望,顯思能夠守住冀州基業。”
此時的袁紹,也沒有了過多的奢望。
這一日,整個冀州都震動了起來。
新任冀州之主被确定了,袁尚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卻是無論如何也不可置信。
然而,他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袁紹就已經溘然長逝。
一代英雄袁本初,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許多冀州文武聽見這個消息,都嚎啕不已。
甚至于,還有人哭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