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棧的路上,小安仍是忿忿。
沒走上幾步路,終是忍耐不住,咬牙道:“少爺,這厮兒真真不是好東西!您幹啥連他那破宅子也整了下來了,活活便宜這厮兒了!”
說罷又吐了幾口惡氣兒洩憤。
若隐搖搖首,手指頭點戳了戳小安的腦袋瓜兒,撲哧一聲兒的失笑道:“罷了罷了,知曉你還氣着。這事兒咱們要往長遠了去瞧。往細裡了想想,現兒個是咱們占了個大便宜不是?沒錯兒,剛剛那個齊進确是個惹不得的賴刺頭,可咱們将來又不是和他一塊兒開鋪頭或是過日子的來。做完這比買賣,大家便各奔東西了去,管他現兒個怎麼着呢。你可是明白?”
小安點點首道:“小安曉得的。可小安最氣的,您可還記着,剛剛明明是那厮兒在蠻橫不講理兒,還堵着門兒不讓人出去,卻指道自個兒大方好說話,敢情是咱們先和他不講理了去?還大言不慚地讓咱們問問方圓百裡呢,好意思的來!此般地颠倒是非黑白,真真讓人惡心了去!”
随即想上了一想,仍是不甘道:“少爺,小安就怕那厮兒他日會接着使壞!我才不信那厮兒會乖乖地把鋪子連帶祖宅這般低價兒的賣給咱們呢。您瞧他那眼珠子,從剛出宅門便是滴溜溜地轉兒,不曉得成日在打啥什子地馊主意。反正一瞧兒便知這厮兒乃一難纏的賊東西!對了,那宅子咱們還沒進去仔細了瞧看,誰曉得那裡頭有啥什子的貓膩!”
若隐拍了拍小安的手,細細安慰道:“恩,你說的我又何嘗不明白?那宅子,從外頭看去,确是一實實在在的宅子,變不走的。甭管那裡頭乃啥樣兒的布置,隻要夠咱兩個過活兒便是好。仔細想想,這買賣,左不過一手給銀錢,一手交契紙。他便是要使壞,可這地契鋪契卻是實打實的擱那兒呢,加之個白紙黑字的簽印畫押,這理兒便是在咱們這邊兒。且瞧瞧他能整出個啥什子的花樣!不過,這價兒于咱們現兒個的處境,确是利好且實惠極了。”
“恩!反正,若是那厮兒敢于咱們身上動歪腦筋,小安便是拼了這條命,必不會讓他好過了去!哼!”小安叉腰,滿臉兒的戒備憤然。
“隻盼那齊進乃誠心将鋪頭與宅子買與咱們。畢竟就咱們這道不出口兒的待罪之身,遇事兒可不能張揚了去,更不可上衙門讨公道去。否則一個不慎,便會遭緻大禍的來。唉......”若隐搖首無奈道,想着的亦是現實中的必然。
小安眼珠子一轉,忽地靈機一動,興奮道:“少爺,您記得不,那用馬車一路載送咱們來晉陽的公子,終是在晉王府跟前停置下了,這您亦是瞧見了。瞧那馬車布置,衣着裝扮,還有那行頭排場,必是個主子,說不準兒還是晉王府的主子呢,少爺甚至世子都不定呢。要是咱們有個麻煩,可試着去尋他,求他幫上個一二。依那公子的脾氣,一瞧便知是個好相與的。這一路上從不和咱們拿架子,多和氣的一人兒啊,啧啧......哦,對了,他姓景,必是那晉王府的......”
沒等小安得瑟完,若隐趕忙打斷道:“不成!你也知曉那公子姓氏乃國姓,此人必是皇家中人。便是一副好性子,亦是最為咱們所招惹不得的,求誰幫忙萬不可去求他!再者,人家已是幫了咱們兩回大忙,将來萬事便不可再去擾煩人家!總之快快打消了這馊念頭,否則他日禍事臨頭,你我都不曉得這災緣何而起!你可明白?”
見若隐此般嚴肅,小安心知自個兒又是說話不經腦袋瓜兒了。隻得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小安多嘴了,嘿嘿。”
“你呀.....”瞧着這小丫頭傻乎乎的樣兒,若隐搖首失笑。
此時,若隐腦袋瓜裡又不自覺地浮現出了那公子清俊如玉,溫雅容善的身影兒。景琰......
瞧着主子的臉頰瞬間兒紅了一片,小安頗感奇怪道:“少爺,你怎地了?臉色兒好紅,可是病了?”
若隐猛地回過神來,定了定神,慌忙道:“沒......沒甚!左不過是熱氣太重罷了,您莫擔心!”
哎呀,自個兒這又是怎地了?此人與自個兒可是沒任何關系來着,甭盡是念想着些不切實際的!若隐晃了晃腦袋,頗為自責地自言自語道。
“咦?”若隐忽地停下,向身後四周細細查望了一圈兒。
小安不解道:“少爺,怎地了?可是發現了啥?難不成是那厮兒......”
“沒啥。就是覺着,從剛出客棧的時辰起,好似有人一路在跟着咱們,可瞧着又不像。我這心裡頭真是毛毛的。罷了,定是這天兒熱得慌,加之一路上總是遇事兒,倒是真有些疑神疑鬼的來,唉......”
說罷,若隐便拉着小安加快腳步,隻道快些取上銀票,把手頭的事兒速速辦了才是。
路途不遠,再次回到齊家祖宅,隻是過了半個時辰。
“哎喲,您二位倒是趕早的來,銀錢可是帶着了?”齊進邊掐笑道,邊跑前跑後忙不停地招呼若隐二人進院門。
“少不了你銀錢!鋪契地契你可有備着?白紙黑字簽印畫押也少不得,誰都甭打馬虎眼兒!”小安一陣厲色,毫不相讓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可不都給備下了,就等着您二位畫押的來!”齊進嘿嘿笑道。
這下子若隐兩個可見着了齊家宅子全貌。
宅子不大,被土牆環繞之處已是宅子全部,一眼便能掃盡。
前頭南院兒加個後頭北院兒,中間一四進室灰瓦石牆正屋,左右兩側兒各一兩進小屋,估摸着分别為宅院的茅屋和膳房。
瓦片貌似倒還是齊整。砌石屋身雖灰舊,手指敲上去,确是硬實的很。由此可推知此齊姓祖家雖非大富大貴之輩,亦乃溫飽尚能滿足的小康人家。
環繞宅院的土牆牆灰經久未刷,已是坑凹一片。
花壇子裡的花土已幹裂,土中隻見幹癟枯枝。草叢茂密,野草已是過膝。一瞧便知這宅院是許久未被打理了去。
總之了,這宅子雖說不大,可于若隐小安兩人,确是足夠,甚至比自兒個料想的亦是要好上幾分。
尤其這坐北朝南的前院兒,陽光飽足,以後在這兒晾曬些腌肉土菜,必是妙極了的。恩,不錯不錯!小安喜滋滋地想着。
若隐亦是颔首滿意。
“齊家小爺,若是咱們搬了進來,您可還有住處兒的來?”若隐好奇道。
“哎喲,這您便放上個一百二十個心的去!小爺我的祖産可不止這一間兒!晉陽城門左郊還有個咱家的宅院兒,小爺我有的是地兒住!絕不會來叨擾了您二位,嘿嘿!”齊進指天保證道。
“您倒是有眼力見兒,知曉我兄弟二人怕了你來!總之了,甭管你有其他住處兒或是沒,這宅子咱們買了便是咱們的了,你若是以後沒個眼色再過來擾煩咱們,可甭怪咱們不客氣了去!咱們雖是外鄉客,也斷斷不是好欺負的,你可是明白?”小安抱着胳膊斥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等一畫押,換了契,小爺我便不再在您二人跟前晃悠的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嘿嘿!”齊進嬉笑道。
“哼!最好說到做到,否則.......”
小安話音未落,便被若隐打斷道:“罷了罷了,齊家小爺既是這般保證,咱們且信了便是!此刻咱們便是簽印畫押罷,拿了契紙後咱們要忙的事兒可多了去!”
“正是此意!二位請随小爺我來!”
說罷,若隐二人便被齊進領進了正堂左側一進屋。
裡邊兒是個老舊的書房,三面書架都擺放着書籍,頗為齊整。
書案和書架邊圍已滿是落灰,手指拂過,灰塵厚實的不比那鋪子裡的少。
“齊小爺,這些書物,您可還帶走?”若隐試問道。
“哎喲,小爺我最怕此物,您要是稀罕您便拿去!”齊進一臉不屑地連連擺手。
若隐聽罷,一陣狂喜。
書物可不便宜,自個兒又是個好書之人,這下可有得閱讀了。
此般看來,這齊家祖上必是喜書好學之輩。
可瞧瞧這齊家小子現今不學無術的樣兒,連祖業亦是要變賣了去。這齊家祖宗的心血,今兒個算是真真被糟蹋了去,唉......
若隐頗感可惜,暗暗歎息道。
細細查閱了地契鋪契,白紙黑字契約一式兩份,各自簽印畫押了後,雙方各自舒了口氣兒。
齊進眯着眼兒舔笑着,反複瞅看着若隐給付的一千兩銀票,正反皆未放過,恨不得把這紙銀票給瞅出朵花兒來。
瞧着齊進這一臉兒的貪婪樣兒,口水亦是差點兒要流了出來,小安不忍直睹,給了個大白眼兒便扭過頭去,鼻孔裡隻不屑地蹦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