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問琴到了田府後,将事情做了禀報。
田氏的嫂子田大夫人亦去了顔府賀壽,隻田老太太在家裡頭,聽聞了這茬子兒後,趕忙命人備下了換洗衣物,且吩咐道碧若她們到了後直接給擡了轎子到客院兒門前。
問琴拿了件披風在客院兒門前等了又等,不見人到,便急上了幾分,忙跑去大門口再等上一等,亦是不見人影兒。
算了算時辰,現兒個怎麼着也該轉到這路口了罷,連個聲響兒都未聽見,甚覺這奇了怪去了,焦急這壽宴可耽誤不得,便和門口小厮兒交待了幾句,然迅速從原路返回,瞧瞧又出個啥茬子。
回了原地兒,看到轎子還停在那兒,家丁站成一排在等着,面上亦露焦急之色。
家丁們見着問琴過來,忙見了救星般道:“琴姐姐,您老兒可是來了!進去瞧瞧可好?!小姐她們三兒都進去了大半宿,這沒聲兒沒影兒的可是出了啥事兒?”
問琴聽了這心裡頭猛得一跳,不祥之感愈增,忙提起裙裾沖進了林子去。
這一進來,便看見吳嬷嬷正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死豬樣兒。
問琴大驚,忙死命推着嬷嬷喊道:“這是怎麼地啦!嬷嬷!嬷嬷!你怎麼地了?!快醒醒!快醒醒!”
估計被推得狠了嬷嬷慢慢悠悠地醒了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問琴那焦急的臉,扶着腦袋暈暈乎乎道:“我這是在哪兒,這是怎麼地了?”
而後猛得反應了過來,邊環顧四周邊猛叫道:“若姐兒呢?若姐兒!若姐兒!”
可林子裡隻是哇哇了那麼幾聲烏鴉鳴。
“還愣着啥!快去粗樹後頭瞧瞧啊!”嬷嬷邊撐着身子爬起邊推搡問琴道。
“嬷嬷,這是啥?這不是小姐的衣裳不是?還有珠花,小姐她們哪兒去了?”問琴尖喊道。
嬷嬷趕忙跑近了一瞧,隻覺得一股子的冰涼從頭灌到腳,看來這日子是要過到頭兒了......
話說田氏此時正在顔府與其他夫人套近乎兒的不亦樂乎。
當初兒田氏傳出克夫之名時,甚少有閨婦們願與她搭交情。自碧若書選過了後,好些兒個人都轉而對田氏投機了去。
田氏此時從裡到外滿身的得瑟,瞬間得眼一瞥兒便看到了吳嬷嬷。
“怎麼耽擱了這麼些久?可知禮數?若姐兒可在?”田氏蹙眉不滿道。
“若姐兒身體不适,請夫人速速回府。”吳嬷嬷略帶顫聲兒的強裝鎮定道。
吳嬷嬷打小兒就跟在了田氏身邊,從來都進退有素,穩重守禮,忽地這般行事,才發覺吳嬷嬷半斂着雙目有種不知名的心虛與恐懼,讓田氏怦然地起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老奴懇請夫人速速回府!”見田氏呆愣住,嬷嬷壓低聲量重複道。
田氏見碧若沒跟了來,心知必是出茬子了,也無心再在壽筵繼續呆了下去。
遂趕忙尋了個理由,向主人家告了罪,便帶上丫環嬷嬷們匆匆回了府,一路上心裡亦是七上八下的來。
到了沈府一進吾善居,田氏還沒來得及問,吳嬷嬷便關上門,嘣得一聲兒跪地連連重磕道:“老奴有罪!請夫人重罰!”
“說!”田氏厲聲道。
吳嬷嬷便把和田氏分開後發生的一五一十都倒了出來...
...“奴婢醒來的時候,便隻見着問琴,還有地上的衣物和珠花。若姐兒和問桃不知所蹤。老奴亦是一頭霧水。是老奴的罪過,求夫人責罰打殺了老奴,老奴來世再給夫人做牛做馬,以報罪孽!”吳嬷嬷繼續嚎哭。
“可有四處翻找過?”田氏隻感渾身兒發涼,聲音發顫。
“派了家丁在林子裡四次翻找了去,亦無所獲。”
“這可怎麼...這要滿門抄斬地啊!”田氏兩眼兒一翻,暈倒在椅子上。
“夫人!夫人!您可要保重啊!您要拿個主意啊!現兒個這般可怎麼地好?!”吳嬷嬷邊掐田氏的人中邊哭喊道。
田氏慢慢悠悠地醒了過來,六神無主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怎地會這般?”
“夫人,可要再仔細地找找?多派些人手?”
“快去!快去!給我仔細了找!往林子裡頭找尋了去!掘地三尺也給我找了出來!”田氏忿然切齒道。
此時隻恨得直咬牙,咬得咯咯響,亦是無用的來。
吳嬷嬷正扭頭要走,隻見田氏又道:“且回來!此事兒除了問琴和那些子的家丁,尚還被誰知曉了去?”
“老奴以為此事兒越少人知越好,禀報夫人之前亦不敢拿喬,遂鬥膽遣了問琴隻禀報了田家老太太說小姐腹痛難忍,已回沈府。然就這些子的家丁知曉。老爺亦無被告知,府中更是無人知曉!問琴亦是信得過,不過那些子的家丁....”
到底是老人,并無因着過于慌亂了手腳而失了理智。
“你尚不算太糊塗!帶上問琴再尋了去!不準大張旗鼓,還用那些子的家丁,亦不準讓府中其他人瞧了去!外人問起便道找尋丢失的發钗!總之給我往細裡了尋!”田氏亦是很快調整了心思,麻利吩咐道。
“老奴遵命!”吳嬷嬷顧不得福禮,便一溜煙兒的離去。
“夫人,老奴該死,尋了三個時辰,亦無所獲啊!本是順了腳印了去,豈奈愈往裡地上枯葉愈密,亦無腳印可尋蹤,老奴這帶回了留在地上的衣飾,那些子的家丁已被老奴看管住,問琴此時亦是被禁于别院堂屋,不過夫人放心了去,他們簽的是死契,不敢亂傳。這小姐和問桃是否被人劫了去?”吳嬷嬷跪地蹭膝到田氏面前邊遞上那些衣物邊抽抽泣泣道。
“被劫個屁!你可仔細瞧瞧這衣物上可否是葵水!”田氏把衣服扔回了嬷嬷。
嬷嬷細細聞了聞,又摸上了一摸,猛然擡頭道:“這嗅起來似雞血,摸上去沙硬如朱砂丹蔻,這...難不成這若姐兒...”
“哼!看不出這丫頭片子還有這本事勁兒!真真是小瞧了她!”田氏猛拍了桌幾恨道。
“是老奴疏忽,老奴疏忽了!”嬷嬷現在可完全反應了過來,驚恐得連連磕頭,額頭上亦磕出了血印。
“此事亦不完全怨你!瞧這樣子,必是先前謀劃好了的,誰能輕易知曉了去!隻恨這兩丫頭計劃的天衣無縫,外人竟是察覺不到絲毫!哼!”
田氏此刻撕裂了她們的心都有,緊接着又急道:“這可怎辦,可怎辦?!快!快去禀報了老爺,道府上有急事,着他速歸。再去田府請了老太太過府,隻道是...唉!罷了罷了,還是不用了,此事越少人知曉越好!隻禀報了老爺即可!”
“老奴即刻去!”
“可有啥什子的急事?”半柱香的時辰沈如海到了來,氣喘籲籲地道:“聽聞今兒個你帶了若姐兒去了顔府賀壽,可是發生了啥?”
“老爺!這若姐兒可是要了咱整個沈府的命啊!!”田氏邊嚎哭邊把事情始末都道了個遍:“老爺,這可怎麼地好?可怎麼地好?”
嬷嬷亦早已關上了門。
沈如海聽了後,一時反應不來,繼而震驚得無以複加。
一方面恨這碧若至沈府上下的性命于不顧,一方面又擔憂她這一個離去流落在外,這日子可怎地過。
“妾身已派人又尋了遍,惜無所獲。現兒個除了自個兒人,亦無人知曉的說。我娘家也不知曉,這事兒不能告知他們了去。總之得想個法子,可要報若姐兒突發惡疾,再随意找個身段臉廓相似的屍首毀了容貌,好應對君家的查驗?”田氏隻感此時這腦袋正系在腰上搖搖欲墜。
什麼榮華富貴,青雲直上,此時此刻已是如過腦煙雲,先得把命保住了再說!
“假冒秀女屍首乃欺君大罪!”沈如海反對道。
“讓秀女逃跑難道不欺君?左了都是欺君,至少找了屍首替代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不是!”田氏哭道。
“這個....事情重大,容我考慮個一二!你甭哭得奔喪似的,鬧得我心煩!若不是你當初一味的...唉,不說這些沒用的了!”現在亦不是抱怨的時候。
“老爺,夫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請恕老奴逾矩,老奴倒是想到了個好法子。”
吳嬷嬷猶猶豫豫地抽泣道:“這事兒自老奴的疏忽引起,若不是老奴聽信了小姐,讓小姐下轎去林子....”
“甭廢話了!有主意你快說!都啥時候了!”田氏斥道。
“與其死人換活人,不如來個活人替活人,亦可尋一絲活命的機會來,又可保了那榮華富貴,”吳嬷嬷愧疚事情因自己而起,遂拼了命的想法子,以彌補自己的過失。
“此話兒可是怎講?給我結結實實地說了!甭說一句虛三句的!主意好自當免了你的罰!”田氏感到有門兒,不耐道。
“府上有個針線丫鬟,叫杏兒,長得與小姐奇像。當年夫人着老奴給小姐院子換置伺候的人,人伢子帶人過來的時候,老奴一眼便覺得這丫頭長得和小姐七八分的像,尤其是那臉廓,眼眉及嘴角。因怕沖撞了小姐,引得小姐不快,本想打發,但人伢子道這丫頭年紀小兒,可針線活兒做的頂呱呱的。當時府上針線房的大丫頭正好患了惡疾,給打發到了莊子上,遂老奴便遣了這丫頭去了針線房。她手藝當真是不錯,排針腳尤其得好。”嬷嬷伏了身子向前獻主意道。
“哦?有此等丫頭,我怎沒見過?簽的活契死契?”田氏更是覺得有戲兒,感覺稍稍平複。
“她簽的死契。隻不過一低等針線房丫頭,哪有這等子的福氣給夫人見着,要不老奴先去尋了她來,老爺夫人看看可好?”
“還不快去?!先勿說與她此事,且帶了過來瞧上一瞧再說!”田氏急急道。
“老奴醒得!老奴這就去!”吳嬷嬷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途中吳嬷嬷亦是不甘地想到,當初便是提醒了夫人,這小姐忽地轉了性子必有古怪。夫人不甚在意。這回子的功夫卻是急了去,活在這關頭兒丢了老命可怎地好!
“私換秀女,可真真要滿門抄斬啊!這法子太冒險!不如通報内務府實話說了去,”沈如海道。
“老爺,您糊塗了不是!實話通報難道不會滿門抄斬?現兒個橫豎都是個抄斬,不若拼了去。嬷嬷的法子倒是不錯,瞧不準兒這命保得住不說,連那榮華亦還是有得盼的!”田氏不容置疑地激動道。
見妻子此時還心心念念着那榮華富貴,亦感這整出事兒皆因這婦人所引緻,感念當初應了母親娶了這蠢婦實乃大錯。
亦難過這碧若竟絕決如斯,絲毫不為自己父親的性命作想,遂現兒個隻覺手腳冰冷,六神無主,又氣又悔,隻差了一口老血湧到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