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用車方便,拉醫生來的那個車夫,我沒給他結賬,讓他在洪家門外候着。我将醫生送到人力車前,把來回的車錢都付了,然後目送醫生離開。
出診費已經付過了,是在醫院付的。不得不說,大醫院醫生的出診費是真的貴。一般診所的醫生出診,最多五塊錢。大醫院的醫生出診,最便宜的也要四十,這還是資曆剛剛夠出診的。我請的這個是老資曆的醫生,出診費是八十。
不過這八十塊錢花的很值。這醫生把洪果力的病情說的明明白白,治療方法也說的很明白,還順便糾正了我的養傷方式,讓我免于在養傷的過程中落下病――單沖這一點,我就覺得這八十塊錢花的值。
我轉身過來的時候,見洪家那爺兒仨還站在院外等我。我苦笑着搖了搖頭,走向洪家爹,想從他手上接過幾個布包。他連說使不得,逃一樣的進了院門,進屋時差點摔着。洪家老大和洪家老四也跟着跑了進去,我無奈的聳了聳肩,也跟着走了進去。
進屋的時候,洪家爹捧着的東西都堆在炕前,洪家老大和洪家老四正在往那邊放東西。定妹子和洪果巧都在主卧,洪家爹正在小聲向她們打聽什麼。
“胡鬧!”
不知定妹子都回答了些什麼,把洪家爹氣得跺了一下腳。
“這娘們兒!幹的是人事兒嗎!”
“哎呀……洪伯,你消消氣,嬸子她也是着急……”
“着急?那是着急的事兒嗎!一天天算計算計的!也沒見她把兒子算計好咯!瞅她教出來的兒子!恨不得一天氣我八遍!媽蛋的!男子漢就該頂天立地,算計什麼算計!”
順帶一提,我罵人時常說的“媽蛋的”,就是跟洪家爹學的。洪家爹和洪家娘經常吵架,我在洪家寫作業的那段時間,沒少聽他倆吵,時間長了,就學會了。
兩人吵架,要麼是因為洪家爹不會算計,要麼是因為洪家娘算計太多。在相貌上,洪家的四個孩子都随洪家爹。洪家爹長得眉清目秀,就算是人到中年,依舊不失顔色。不過洪家爹并不喜歡自己的美貌,還特意留了絡腮胡子。可就算是留着絡腮胡子,他給人的感覺也是“粗犷的美男子”。
不過在性格上,三個兒子都随洪家娘。這哥兒仨都喜歡算計,連洪果力這個最正派的人也是如此。小學的時候,他不就用紙餅算計我們,讓我們去他家陪他吃飯嗎?不過洪果力算計人的時候比較少,一般都是花錢的時候算計,斤斤計較。
洪家老大和洪家老四算計的比較多,而且都是算計人。以前我不是常去賭場,憑運氣和本事赢個一毛兩毛,補貼家用嗎?這事被洪家老大知道後,非要跟我學賭術。我說我不會,他不信,一有機會就騙我玩,想偷學技術。好在我一直防着他,一招也沒被他學去。
洪家老四雖然年紀最小,但他是哥兒仨裡最能算計的一個。我進軍隊那年,他剛好上小學。那年過年,我來洪家拜年。我尋思,我現在掙大錢了,可以帶洪家的孩子出去玩玩,就和洪果力、定妹子一起,領着洪家老三――也就洪果巧,還有洪家老四出去玩。
碰上道邊有賣糖簽子的,我就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所謂的糖簽子,就是短木簽子上插着一塊糖,吃的時候放嘴裡含着,不吃的時候就放在手裡拿着,省着吃能吃很長時間。買完糖簽子,洪家老四找到我,說他今年上學,想要禮物。
我想了想,覺得這要求還算合理,就又給他買了一個。然後我一想,隻給老四買,不給老三買,這不太合适,就又給老三買了一個。
我們轉了一圈,差不多就是能吃完一個糖簽子的時間。我、洪果力和定妹子都吃完了,洪果巧也吃完了,就洪家老四沒吃完。我看着之後就納悶,老三也是兩根,老四都沒吃完,她怎麼就吃完了呢?
我看洪果巧眼巴巴的看着老四吃,就招呼她過來,找個地方又給她買了一個。買完之後,我随口問她說,你咋吃這麼快呢?洪果巧不解的說,我吃的不快啊。我覺得好笑,笑着說,我才吃完一個,你都吃完倆了,這還不快啊?
洪果巧一聽這話,委屈的嘟起嘴,說她也是隻吃了一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她說,我不是給你買了倆嗎?她說,我又給她買了一個之後,老四就找到她,說他今年上小學,我給了他一個糖簽子做禮物,她作為姐姐,也得給他一個。
這孩子随她爹,心眼兒實在,一聽老四這麼說,就給了他一個,結果自己隻剩下一個了。老四的行為讓我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能摸摸老三的頭,以示安慰。
後來我跟洪果力說,怪不得小巧粘你,你家老大和老四太能算計了,總欺負她,就你不欺負她,她不粘你粘誰啊?
除了洪果力之外,她還粘她爹。也許是因為她娘也能算計,她一點也不粘她娘。洪家爹不喜歡算計,家裡人一算計,他就生氣。洪家娘和三個兒子一天要算計不知道多少回,洪家爹說他一天被氣八遍,這還少說了呢。
我知道他是被洪家娘算計我的事氣到了,便過去對他說:“洪伯,您先消消氣兒,果力的身體最要緊。果力是我兄弟,隻要有能用的上我的地方,您開口就成!”
“哎喲!理子啊,我知道你夠義氣。可是……可是人要臉,樹要皮,這些年你對老二的照顧還少嗎?小時候,你去賭場賺錢,帶他一份。他一根筋受欺負,你幫他找場子。他有啥事求你,你都幫他。如今,你又幫他平了件大事,可我們洪家……唉……我……我真是……我都沒臉見你了我!”
洪家爹說話,不需要往深了去想。表面上是什麼意思,那就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他這是不好意思再麻煩我,但現在不是麻不麻煩的事。洪果力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不把病治好,就算能吊住命,他也是個廢人了。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變成廢人,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治療。再者說,洪果力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就算讓我傾家蕩産去救他,我也得救,否則我良心上過不去。
“哎呀,我不是說了嗎,果力的身體要緊。您就别客氣了,有什麼需要您盡管開口。隻要我能辦到,絕對沒有二話。”
“老二能交上你這麼個兄弟,死了都值了。”洪家爹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理子,沒事兒,這幾天你就踏踏實實過年。老二這才倒下幾天,沒那麼快死。我們自己再想想辦法,如果實在想不到辦法,我們再找你。”
對于洪果力的身體狀況,醫生也是這麼說的。隻要水能跟上,還能勉強吃點東西,活一兩個月不成問題。如今我也沒有什麼辦法,隻能接受洪家爹的提議,讓他們先自己想辦法,等他們沒轍了,我再上。
洪家想留我吃午飯,我婉言謝絕。不是我不給面子,看洪家爹那架勢,是想放血請我吃一頓大餐。現在洪果力的身體還沒好,又趕上過年,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我不想讓他破費,就扯謊說中午有飯局,然後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