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釋然
丁辰覺得,突然輕松了很多。
那一份可說是莫名其妙的托付,說實在話,讓他頗有壓力。
在此之前,他甚至把這件事都給忘記了!但是從那份箭書出現,到董卓突然提婚,丁辰整個人的感覺就不好了。
他無法忘記,在那個清冷的夜晚,那個可憐少年,用一種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無法忘記,在那個血色的夜晚,變成了一具被燒焦的屍體的少年凄慘模樣……
人,不可以無信!
哪怕那份承諾是何等的荒謬,可答應了就是答應了。
正如丁辰所言,如果他不能守住這個信諾,他這一輩子都别想心安,别想去自在。
一念通達,他臉上,旋即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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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哉子陽!”
蔡邕突然撫掌,看着丁辰,露出贊賞的笑容。
“古有季布千金一諾,今子陽不輸季布,真君子也!”
他這一贊,也讓不少人為之響應。
這其中,更有太尉楊彪,和司空黃琬。
而董卓也露出了笑容,輕聲道:“我曾聽人說過,上古時的人們,遵守信諾,講究道義,故名‘義士’。然自我入仕以來,卻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我原本以為,那隻是道聽途說的傳說罷了,卻未曾想今日見到了真正一諾千金的守信‘義士’。
我聽說,隻有在盛世到來的時候,才會有真正的義士出現。
今天看到子陽的所作所為,我很開心,更相信這漢室江山,終究有複興的一天……”
說完,董卓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這麼一說,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李傕更是面色鐵青,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
可是他更加清楚,當董卓把‘義士’二字贈與丁辰的一刹那,他和弘農王妃,便再無幹系。
除非,那弘農王妃是心甘情願嫁給他。
可是那可能嗎?
連李傕自己都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惡狠狠瞪了丁辰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而董卓則笑着對丁辰道:“子陽,我給你三天。
若是這三天裡,你後悔今天的事情,我可以當做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若三天後,你依舊堅持剛才的決定,我亦會成全你,并且派人把弘農王妃送回去會稽郡。
如何?”
丁辰卻默默搖頭,“末将心意已決,不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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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酒,吃到了天将黑,才算結束。
董卓倒是一個守信的人,柏梁台酒宴結束之後,他就立刻下令,把丞相府搬出未央宮。
蔡邕和丁辰一起走出未央宮,不過在宮門外,卻意外與李傕相遇。
“丁子陽,今日之辱,某會記在心裡,早晚必報。”
他凝視丁辰,一臉怨恨之色。
對此,丁辰也隻能無奈苦笑,目送李傕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子陽,可曾後悔?”
“後悔嘛,肯定是有一些,卻不是因為得罪了他李阿福。”
丁辰說罷,笑着道:“蔡公,倒是你……今日一番言語,怕是得罪了不少人,要多小心。”
“我這已經成習慣了,無法改變。
有些事情我可以無視,但有些事情,我絕不能袖手旁觀。
此關乎綱常倫理,就如同當年我明知道不會有任何結果,卻依然在先帝面前彈劾閹人……不過,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子陽,他日如果我真個出事,還請代為照顧昭姬。”
在黑暗中,昏幽的火光照映在蔡琰的臉上,陰晴不定。
但他卻目光堅定,絲毫沒有任何畏懼,讓丁辰不由自主的,産生出一種敬慕之情。
這為老先生,擁有着那些在朝中為官的大佬們,所不具備的優秀品質。
想到這裡,他輕聲道:“蔡公不必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保證,定會保你們父女周全。”
“這,算是承諾嗎?”
“算!”
丁辰用力點點頭,絲毫沒有露出猶豫之色。
蔡邕見此,突然間,笑了……
揭水陂,坐落于長安城西。
這是一個并不算太高的土坡,坐落着一個小小的村莊。
丁辰的家,就位于村莊的盡頭,靠近山坡,地勢略高,周圍的風景,也非常動人。
時已近年關,不少地方還殘留着積雪。
丁辰和蔡邕兩人來到村口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一座宅院,門前豎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盞燈籠。
那燈籠裡,點燃一點火光,在寒風裡忽隐忽現。
那是我的家!
當丁辰看到那燈籠的時候,卻突然間勒住了馬,呆呆凝視。
“子陽,是這裡嗎?”
“是吧!”
丁辰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他沒有來過這裡,但是從阿姐來信的描述中,卻能夠肯定前方的宅院,正是他的家。
沒回來時,他日思夜想,恨不得能早些回來。
可是現在,當他看到自己的家時,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惶恐,和愧疚。
“是小辰嗎?”
當丁辰和蔡邕來到家門口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丁夫人和蔡琰,帶着曹昂從裡面走出來,在她們的身後,則是胡車兒與幾個親随。
“阿姐!”
丁辰忙下馬,快走兩步。
“你怎麼出來了?這麼冷的天。”
“你這個家夥,怎地沒有禮數?
蔡先生親臨,乃是我們家的福分,自當相迎。”
說着話,阿姐的目光便落在了丁辰身旁的蔡邕身上。
不得不說,蔡邕其實極有風度,雖然年邁,卻自有一種莫名的氣質,令人心折。
他快走兩步,拱手道:“蔡某攜小女來府上叨擾,還請大娘子勿怪。”
“先生說得哪裡話,先生能住在我家,本就是我們的福氣,正求之不得,何來叨擾之說。”
丁夫人說着,便把蔡邕讓進了府中。
自有蔡琰上前,陪伴老爹離開。
而胡車兒則帶着其他人,悄然退下。
大門口,隻剩下了丁辰、丁夫人和曹昂。
火光照耀下,丁夫人看上去有一些憔悴,但是整體而言,精神還算不錯。
丁辰心裡不禁一顫,快走兩步,來到丁夫人面前道:“阿姐,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丁夫人拉住了丁辰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後,才低聲道:“小辰,你瘦了,不過看上去,比以前精神許多。
你在荥陽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我想說,你做的好!既然那個薄幸之人全無眷戀咱們的想法,那你也不必去和他講什麼情義。你知不知道,後來我聽說你住持了荥陽戰局,可真的把我擔心壞了。”
丁辰嘴巴張了張,但到了嘴邊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很想告訴丁夫人,曹操之所以當初抛棄他們,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他卻不能說……阿姐的性子比較外向,喜怒哀樂都形于色,很容易露出馬腳。
所以,丁辰隻能閉上了嘴巴,決定等有了合适機會,再與阿姐知曉。
他低下頭,伸出手揉了揉曹昂的腦袋。
“昂,先回屋去,我有話與你娘親說。”
“好!”
曹昂确是很聽丁辰的話,他二話不說,便跑了進去。
丁夫人見狀,卻不禁臉色一變。
“子陽,莫非你又在外面惹禍了嗎?”
“啊?”
“裝什麼糊塗……從小到大,你一旦做了虧心事,就一定會使這幅模樣。”
丁辰頓時笑了,雖然他笑容有些苦澀。
“阿姐,我對不起你。”
“嗯?看樣子,你這次惹的禍事,不小啊。”
“我是說真的!”
不知為何,看丁夫人這幅表情,丁辰反而覺得輕松許多。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把唐姬的事告訴了丁夫人。
“本來,我這次在荥陽,生擒了颍川太守李旻,算是斬首青绶,完成了和丞相的約定。我本打算是找機會與丞相提出條件,然後咱們一家人,就可以設法離開這裡。
可是……
唐姬不管怎樣,終究是弘農王妃。
而弘農王,更曾是漢家天子。我不知道當今天子為何下了這樣的決定,可是我卻不能坐視不管。當日,我與弘農王的約定雖有些兒戲,可不管怎樣,那畢竟是約定。
所以,我……”
丁辰話說到這裡,頭幾乎垂到了兇口,不敢和丁夫人直視。
丁夫人則沉默了!
良久,就聽她輕聲道:“小辰,擡起頭來!”
丁辰忙把頭擡起來,向丁夫人看去。
就見丁夫人的臉色在此時,顯得格外凝重。
“阿姐,對不起。”
“小辰你何錯之有,為什麼要道歉呢?”
丁夫人長出一口氣,突然笑了。
她伸出手,揪住了丁辰的耳朵,笑罵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莫不是在你心中,阿姐我就是那不知輕重,不曉黑白的女人嗎?我覺得,你做的很好,非常正确。
不管當初你和弘農王的約定是如何定下,也不管你當時是真心,還是虛情假意。可你答應了,就是答應了,便不能反悔。更何況,弘農王妃乃弘農王所遺,終究是漢室宗親。如果她真的嫁給了那個勞什子李傕,不僅是漢家顔面無光,相信弘農王妃,也不會答應。
真不明白,那小皇帝究竟是怎麼想的?
說一千,道一萬,弘農王妃都是他嫂嫂,怎能如此對待?”
言語中,丁夫人流露出了對漢帝的不屑。
其實,丁辰也知道,丁夫人對而今的漢帝,從來都不待見。
之所以不待見,原因也很簡單……弘農王死後,哪怕你沒辦法把他風光安葬,卻至少應該給他一個妥帖的結果。再怎樣,那弘農王都是你的兄長,更曾經是九五之尊。
可是,小皇帝又是怎樣處理弘農王的屍體呢?
他把弘農王葬在了中常侍趙忠,為自己修建的陵墓裡面。
那趙忠,是一個太監,一個閹人……你讓堂堂的王爺,更曾經是皇帝的弘農王安葬在一個閹人為自己準備的陵墓之中,豈不是在羞辱弘農王?當然了,在羞辱弘農王的同時,小皇帝其實也等于把自己羞辱了,更令得整個漢家皇室都顔面無光。
刻薄,寡恩,心兇狹窄。
好吧,那小皇帝畢竟還是個孩子,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是丁夫人,卻依舊看不上那漢帝的嘴臉……
“阿姐,你不怪我嗎?”
“你如果是見死不救,那我才會怪罪你呢。”
聽到了阿姐這一句話,丁辰的心情,頓時大好,臉上的笑容,随即也流露了出來。
不過,他旋即顯得很失落,再次垂下了頭。
“這次能生擒李旻,絕對是一個意外。
而今聯軍諸侯都已經撤走,甚至開始相互攻擊……以後,似李旻這樣的機會,一定會非常少。”
“那又如何,難不成你還要抛棄我們母子?”
“怎麼會!”丁辰聞聽,連忙擺手,更瞪大了眼睛道:“阿姐休要胡說,我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不就是喽?”
丁夫人笑道:“有你保護我和昂,我已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