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頓時一片安靜,大家夥兒都看着四爺。蘭琴也定定地注視着四爺,那個掌握着一府上下生殺予奪的男人。他的喜怒決定了一些人的喜怒,他的恩寵,決定了一些女子一輩子的歡喜。
四爺看了看這一屋子的女人,最後落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蘭琴身上。他看到了這個女人眼裡的希望,也聽到了她内心的聲音。
“鈕氏,幽禁南小院,一切用度減半,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視~~”
“李氏,幽禁東院,用度比照侍妾,三阿哥和四阿哥全部移居前院,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視~~”
眼淚終究從那雙秋水剪瞳般的眼眸中滑落,蘭琴心裡幾乎都痛得快要窒息過去,昨日在床帏邊對她許下的那句話“如果我不是皇子,或許能與你一夫一妻”的聲音猶在耳邊,今日便從同一張細薄的嘴唇裡吐出被幽禁的聲音……
三日後,大嬷嬷着人帶走了牛寶泉以及李叔保和紫染,汪嬷嬷還是被留了下來看門,說是依照蘭琴的用度,這些人是不應該再留在此處。
走的時候,牛寶泉哭得最兇,一個四十多的大男人,居然拉着南小院的門依依不舍地哭了。
蘭琴沒有出來送他們,隻是念雪和惜茶在轉告他們格格的話,讓他們在新的地方好生做事兒。
李氏那般的情況更糟糕,隻留下茗煙,其他都有人都被調撥了出去。據說三阿哥和四阿哥被移到了前院,但是四阿哥太小,隻有一歲多點,最後還是被送去了正院,由福晉養育。聽到這個消息,李氏昏了過去。
康熙四十四年正月,大雪幾乎下了大半個月,寒冷如一頭發了威的猛獸一樣肆無忌憚地将它的淫威施于在每一個承受者身上。
由于南小院用度減半,最基礎的保暖的銀碳每日都是限量的,蘭琴原來屋子裡三個火盆子,現在隻剩下一個了。而且還不能從早燒到晚。因為這寒九天,夜晚往往更加寒冷,所以念雪将火盆子燒一早上,中午的時候基本就熄滅了。
早上到了酉時,她再将火盆子燒起來,放到蘭琴屋子裡。
本來,蘭琴讓她們倆将她們的床幹脆搬進來,可是念雪不肯,她堅持與惜茶留在她們的屋子裡,兩人一起睡,被子也可以加蓋一層,兩人擠在一起也暖和。
每日所用的膳食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由惜茶自己去膳房提。
黃太監僥幸沒有受到任何牽連,仍舊掌管着膳房大總管的位置。
惜茶來提膳的時候也算是體驗了一把人情冷暖,每次她來提膳,往往總被推到最後,不管她是不是先來。後面的人永遠是比她先提到。
有幾次,宋氏的丫鬟青萍見惜茶跺着腳等在外頭,沒人理會。
青萍依着宋氏的身份讓膳房的人一起将蘭琴的膳一塊拿出來,可黃總管就當着她們的面說不行。
惜茶氣不過,質問他為何她先來,卻總要最後才拿到。
黃總管隻嘿嘿一笑,不予理睬。
沒有任何理由,反正就是要讓你等着。
惜茶在膳房的遭遇念雪是知道的,因為她去内務房領銀碳、蠟燭等日用品也是要等很久才能拿得到。兩個丫鬟默默将這些事承受了下來,都沒有跟蘭琴說。
蘭琴自從被禁閉之後,便躲在房裡終日看書寫字,常常不說一句話。
兩個丫鬟急在心裡頭,面上也不敢将她們在外頭的事情說出來。
幸好福寶沒有被抱走,隻有抱着它玩耍時,蘭琴的眼裡才有幾份生氣。
漸漸的,整個南小院越來越被積雪所掩映起來了。外頭的雪都快到了圍牆半腰了,因為沒人來幫這裡除雪,那些跟紅踩白的奴才,以往巴不得往南小院跟前湊,現在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
念雪和惜茶每天出門領取一日的用度因為道路的不暢而顯得更加困難。
這一日,念雪提着又沉又重的銀碳往南小院走,走得異常艱難。因為雪太深了,又加上她提着重物,腳陷在雪裡拔都拔不出來。
平時幾分鐘所走的路程,念雪幾乎用了半個時辰。
回來後,念雪便開始打噴嚏,因為她在雪地裡呆的時間太久了,受風寒侵蝕,已經寒邪入體了。
到了晚上,念雪開始高燒。惜茶連忙起來披了衣服,幫念雪絞了帕子降溫。她又依蘭琴所教的法子來給她降溫。
見念雪開始說胡話,惜茶終于忍不住了,她跑到蘭琴那裡,敲了敲門。
“格格。格格!”惜茶顧不得什麼,在門外焦急地叫着。
“怎麼了?”屋裡傳來蘭琴的聲音。
“格格,念雪發高燒了,奴婢替她敷了毛巾,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還是沒有退的意思。”惜茶本就膽小,一向以念雪為主心骨,要是沒了她,明日她就要一人照顧念雪,還有去操持蘭琴一天的用度。想到此,惜茶不覺害怕得哭了起來。
隻聽見屋子裡一頓動作的聲音,過了半晌,門由裡朝外地推了開來。蘭琴披散着頭發,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衣,着急地說:“哭什麼,走,去看看念雪!”
惜茶見蘭琴好似從這一連半個月的恍惚中重新有了聚焦一般,連忙擦幹鼻涕,哽咽着說:“格格,你~”
蘭琴拉着她立刻就往念雪屋子裡走,惜茶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滿屋子的寒意打住了。
“格格,格格~”念雪正發着高燒,可是嘴裡正喊着蘭琴。
大抵她是夢到了什麼,額頭上滿是汗水,嘴巴也幹了。碎發濕漉漉地耷拉在腦門上。
“念雪,我在,你别怕。别怕,快睜開眼,好嗎?”蘭琴心疼地摸了一把念雪的額頭,簡直燒得燙人。
“格格,念雪這樣子真吓人,我們得給她請大夫來看看。”惜茶說道。
“這深更半夜的,上哪裡去找,要請也是明日請。”蘭琴立刻吩咐惜茶将念雪的被子拉開一些,然後兩人一起将念雪的扣子解開了一些,手腳都露了出來。
“格格,這樣她不是更冷。本來就是因為受了風寒才導緻的。”惜茶不解地說。
“她現在是體溫高,得給她降溫。沒事的。你去拿一些布條,沾了溫水不停擦拭她的雙腿。”蘭琴急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