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覺得,自己與東都洛陽應該是缺了點緣份。
上次被釋出獄,站在朱雀大街上,乍見長安氣象的時候,獄友劉老大就曾邀他同往洛陽,結果隻因一念,不曾成行,反而去了利州,沒有去洛陽,卻也逃過了一次生死劫。
今日他終于來了洛陽,路上終究還是出了事。盡管他之前已經做了些準備,甚至給自己準備了一件救生衣,還是差點兒死在水中。
生死關頭,他甚至想動用宙輪來着,可是當他僵硬着身體,摸出宙輪,卻發現……他沒有淚,身上穿着因着水而笨重的濕衣服,想打酸自己的鼻子都難。
這鬼東西升級以後,操作似乎更難了,痛定思痛,李魚被救後,曾胡思亂想過,要不要待安定下來後,去找個有名的伶人,學學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本事。
不然,需要他動用宙輪的大多是生死緊張時刻,偏偏大多數時候那時哭不出來,着實的令人煩惱。
而這一次大難不死,他以為終于可以一觀洛陽風貌了,結果到了碼頭,就被截住了,根本沒機會進入洛陽城。
他獲救處的鄉賢耆老們大概是存了邀功的心思,還是想辦法把他獲救的消息送到了洛陽,快馬加鞭,早他一步。
而在這邊碼頭稍事休整的軍船,自然也就得到了他還活着的消息。監軍太監和副總管本想等他一陣,候他到了再做行止。可這時李績大将軍的驿騎也到了。
李績統兵東向,沿途征調的官兵不斷彙入隊伍,聲勢漸顯浩蕩。與此同時,也是探馬斥侯不斷,奔波絡繹于途,不斷将前方消息送來軍中,以供大将軍參詳。
李績愕然收到消息,那位造了反的齊王,封閉了齊州城,深居潛出,城内稱皇,壓根兒就沒有兵向長安的動靜。
李績一開始壓根不相信這樣愚蠢的消息,嚴斥探馬,以為他們弄到了假情報。但探馬一撥撥地送回消息,還帶來了沿途州縣的行文,俱都沒有齊王出兵的消息,李績這才相信。齊王居然……李績從來沒見過如此宅男,造反都是宅在家裡造嗎?這也宅得太過感人了。李績忽然覺得,派他來讨伐齊王,有點大動幹戈了,這等愚蠢的造反行徑,派其一員家将,領三千虎贲,都有點牛刀
小試的感覺。
不過,齊王既然宅在齊州城裡不出來,那原本的計劃就得改變了。
李績當即下令,全軍加速,直奔齊州。并派出驿馬,分赴各地,通知各路兵馬,不必原地等候,也不必趕往洛陽集結,直接趕赴德州,隔河紮營。李績是考慮到,既然齊王沒有迎頭趕來,整個行軍過程就拉長了,沒必要令各地大軍趕來集結,勞師疲憊。再一個,齊王既未出兵,一旦被他得到朝廷大軍将至的消息,難說他會有何舉動,一旦流竄起來
,可不易盡快結束戰局。
還有就是出于對季節的考慮,若大雪隆冬季節,攻城不易,雖說如今看來齊王不足為慮,但就怕拖得久了。齊王之反,天下都在關注,一旦這邊拖久了,就可能給一些野心家以信心,介時難免再生動蕩。
李績所慮,已經不僅僅是從一個軍中大将的考慮,而是涉及許多政治層面的擔心。軍神就是軍神,不像許多同樣骁勇善戰的大将軍一樣,僅僅從軍事層面考慮問題。
那些人調軍遣将,布陣用兵,或許并不比他稍弱,但是就因差了這麼一層格局,軍事造詣和成就,是無法比拟的。
此時就有人在關注着齊王之反,并想從中漁利。已知的就有楊千葉和李承乾。
楊千葉正想與齊王取得聯系,而李承乾想替父親征的機會失去後,也重新起了赤膊上陣的打算。此時,之前就聯系密切,也時常在一起牢騷皇帝不公的一幫子親近人,也被李承乾招攬了來。
漢王李元昌,李淵第七子,精筆意。善行書,又善畫馬,筆迹妙絕,過來功無雙,乃是書法大家,也是丹青國手。如果他不是一位皇子,想必可以在文壇上留下不朽的名聲。
可惜,他是皇子,王爺這頂帽子,蓋過了他的藝術成就。他也不甘心隻做一個書法大家、丹青國手,他更熱衷于權力,于是,他也跟太子搞在了一起。
此外還有名臣杜如晦之子,尚李世民第十六女城陽公主,現為驸馬都尉,官至尚乘奉禦,封襄陽郡公的杜荷。李淵第五女長廣公主的兒子趙節,以及被李承乾重金收買的手握兵權的李安俨。李安俨當初本是太子李建成的屬官,李建成在玄武門之變敗亡後,李世民立即發兵去拿李建成家人,李安俨拼死搏鬥,直
至尉遲敬德提來李建成人頭,宣告他已死亡,這才大哭,棄了兵器。
因此李世民覺得此人非常忠誠,登基後對他特别信任,任命他掌管宿衛,封左屯衛中郎将,與右屯衛的李大器,相當于皇宮大内的一對門神。
而這樣一個重要人物,擁兵雖不及侯君集之衆,但位置卻至關重要的将領,也被李承乾招攬成功了。
李承乾志得意滿,對他們道:”呵呵,齊王謀反,朝廷兵強馬壯,他豈有成功的可能?孤可不同,太子宮的西牆,距皇宮隻不過二十步,隻要突出奇兵,拿住父皇,大事可成!齊王怎能相比?”
李元昌皺眉道:“太子不可大意!侯将軍那廂怎麼說?”
李承乾道:“七叔,侯大将軍正在整頓軍中,發動之前,要把不可靠的、不可信任的将官要麼調離原職,要麼尋隙貶官,先換上得力的人手,再有兩個多月,差不多就可以萬事齊備了。”趙節搖頭道:“兩個多月?我怕齊王撐不過兩個月啊。如今有了齊王謀反之事,皇帝對這種事一定異常關注。眼下他顧不及,等平了齊王之亂,勢必各處嚴查,介時這些調動,不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我們
不妨另尋計劃”
李承乾忙問道:“你有什麼主意麼?不妨說來聽聽。”
杜荷道:“我們幾個想過一個辦法。太子可以裝病,裝得病入膏肓,皇帝必來探望,隻要他進了太子宮……”
趙節微笑道:“那時安俨兄在宮中發動,控制玺印,皇帝又在我們手中,侯大将軍不必揮軍入城,隻在外邊呼應,内外配合,大局便可定矣!”如果一切按照侯君集的計劃,則未來第一大功非侯君集莫屬,而要論權柄之重,這些人中,現在本就以侯君集為最,到時侯君集豈非可以一手遮天?杜荷、趙節和李安俨對此頗有些忌憚,因此才想了這個
辦法,若是能成,這首功非他們莫屬。大事尚未成,他們已然存了搶功的心思。李承乾聽了頓時意動,但侯君集在軍中,一時又不能與其商量,不禁有些想起蘇有道來。父皇都已回宮了,蘇先生卻不知在蒲州還在忙些什麼,這時他若在,還可
以商量商量。
哎!我已成年,蘇先生還總把我當小孩子,想做什麼,就去做了,也不與我商量。利用齊王造反一事攬下兵權的辦法搞砸了,莫不是蘇先生為此自慚,不好意思來見我?
蘇有道正在華陰縣城的客棧裡昏昏沉沉,掙紮在鬼門關前,若知道他苦心孤詣想出的改變太子處境的好辦法,卻因為太子運用失誤而失去,反遭太子如此猜測,真不知會不會活活氣死了事。李承乾思索良久,總算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道:“這個辦法不錯!不過,侯大将軍那裡,孤總要先了解一下,看執行是否有些障礙。何況……齊王那邊,就算再濟,兩個月總撐得過去吧?你們的主意,暫
且作為第二計劃,以防萬一吧!”
杜荷與趙節對視一眼,微微有些沮喪,此時二人心中,隻盼着齊王不堪一擊,最好早早完蛋,到時太子感覺到危機,必然采用他們的辦法,搶先發動。“齊王……應該不會叫我們失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