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悲憤不已:“朕祭拜宗廟祖宗,堂堂正正繼位,何篡之有?”又望向百官,最後眼睛落在王直臉上:“你們當**迫朕為江山社稷計,為大明計,登基為帝。如今為何不發一言?”
擺明了過河拆橋啊。你們需要一個皇帝安撫人心,有正當的理由召集軍隊進京,就逼迫朕登基,朕不願意,還往死裡迫朕,現在正當來了,你們就扮啞巴,這是把朕當傻子嗎?
這些人裡面,他最恨的不是提議另立新帝的于謙,而是這些天不停上奏折鬧着讓他派人迎接朱祁鎮回京的王直。早朝時,王文說的話一句句在他耳邊轟響,王老頭怕是早就私、通哥哥,商量好怎麼把他撸下來了。
王直裡外不是人,十分為難,可他宦海沉浮幾十年,也知這個時候必須站出來。他朝朱祁鎮和朱祁钰分别施禮道:“太上皇、皇上,當日事出有因,非臣等擅專,實是奏請太後,太後允準。如今太上皇回京,臣惶恐無地,臣唯有請辭歸鄉,乞望恩準。”
你們兄弟倆争帝位,我管不了,朝臣們也管不了,你們去找孫太後評理吧。
文武百官恍然大悟,對啊,這事得找太後啊,當時另立新帝,尊朱祁鎮為太上皇,也是用太後的名義頒的旨。
“王老大人說得是,此事還須請太後公斷。”這是反應快的。
“請太上皇、皇上進宮,請太後懿旨。”這是附和的。
“恭請太後移步奉天殿,由太後一言而決。”這是想撇開自己,表明兩不兩幫的。誰當皇帝,隻有你們名義上的母親能決定,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決定不了,就别讓我們摻和了。
有些人想開溜了,争谪這種事,誰摻和誰死哪。
朱祁鎮有些意動,孫太後無子,對他一向不錯,端看答應群臣所請,立朱祁钰為帝,還要提條件封朱見深為太子,以保證帝位在他這一脈,可見還是偏向他的。
他想答應,可這些天習慣依賴宋誠,于是下意識望向宋誠。
宋誠輕輕搖了搖頭。眼前形勢一片大好,朱祁鎮完全控制住局面,無謂節外生枝,如果請太後過來,太後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來一句維持現狀,朱祁鎮想奪回帝位,萬無可能,隻有乖乖去西苑,任人魚肉了。
朱祁鎮沒有細想,來不及深究其中的緣由,他對宋誠很信任,于是在一片贊成聲中道:“朕受位于先帝,何勞太後大駕?”
這話一出,群臣立即閉嘴。你都把你爹請出來了,我們還說啥?
朱祁钰也砸摸出味道了,這些擁立他登基的文官們還是向着他的,王直請辭,同時又給他出主意,這事得請太後主持公道。他對王直疑心大減,被利用出賣的感覺也輕了很多,見朱祁鎮反對,嘲諷道:“你怕了嗎?”
朱祁鎮反唇相譏:“你想拖延時間嗎?”
樊忠适時再上前一步,道:“請郕王回府。”他沒有動手,但态度十分堅決。
朱祁钰疾呼:“百官無一人為朕鳴不平嗎?”
王直出頭,已經請辭,仕途止步于此,于謙這些天忙來忙去,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忙到最後也把自己搭進去,另立新帝是他提議的,無論朱祁鎮還是朱祁钰,隻怕都不待見他。現在誰還敢出聲?
樊忠道:“請殿下不要為難臣。”
這話頗具威脅,你要不自動出殿離宮,我隻好動手,到時大家都不好看。
朱祁钰道:“王卿,這就是你三番四次上奏折請迎太上皇的本意嗎?”
王直跪伏于地,道:“老臣該死,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實非老臣本意。”他真的沒想到朱祁鎮不甘心做太上皇,而是到奉天殿敲鐘,曉谕百官,宣告自己的回歸,同時宣布自己才是皇帝。
他不是被俘,由朝廷付贖金,顔面掃地,獨自一人回來,而是挾大捷之威,率領三大營僅存的精銳,強勢回歸。
肯不肯承認朱祁钰皇帝的地位,甘不甘心做太上皇,全在他一念之間。現在,他不甘心,他要拿回大位,除了太後,誰能反對?誰敢反對?
這件事,是他們失算了。
能在京為官,甚至進入中樞,得以有上早朝資格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精?目前的形勢又有誰看不清楚?現在朱祁鎮不肯請太後公斷,以後太後反對也沒用了,他手裡有兩萬多死戰歸來的精銳,得位甚正,若強硬對抗,隻怕京城又要血雨腥風了。
王文一顆心如墜冰窖,以為有投機機會,沒想到站錯了隊,早知道那個被王振拿捏的皇帝會有這樣強勢的一天,他早投靠過去了。
算錯了啊。
陳循冷眼旁觀,朱祁钰大勢已去再無懸念,昨天王文告訴他太上皇是西貝貨,若此事傳揚出去,自己必定受牽連,得想辦法自救哪。
他上前一步,道:“臣請皇上升殿,請郕王回府待诏。”
朱祁悲憤:“陳卿,朕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忘恩負義?”
陳循道:“臣為江山社稷計爾,外敵環伺,實不宜再起争端。”為了和諧,你就犧牲一下吧。
王文靈機一動,這是戴罪立功的好機會啊,可惜被陳循争了先,難怪人家能當戶部侍郎,自己隻能混個都禦史,他生怕再有人出列贊成,趕緊道:“臣附議,請郕王回府。”
“你們這些卑鄙小人。”朱祁钰很想噴這兩貨一臉口水,可惜樊忠攔在前面。
王文急于立功,搶着道:“皇上仁慈,當會善待殿下,殿下盡管安心回府。”
朱祁钰很想問候王文祖上十八代祖宗,你這睜眼說瞎話的小人,朕恨不得生劈了你。
樊忠道:“殿下無謂拖延,請吧。”
看樊忠的樣子,若他不走,怕是會喝令軍士動手了,沒見那兩個膀大腰圓的軍士虎視眈眈,随時準備拿下他嗎?
朱祁鎮道:“王卿說得沒錯,朕和你乃是兄弟,自會善待你。”
信你才有鬼了。朱祁钰斷然不信,可不走沒辦法,袍袖一拂,怒道:“閃開,别擋朕的道。”
樊忠閃身讓在一旁,朱祁钰昂首出殿,群臣施禮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