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實在舍不得放下迅雷铳的圖紙,最後拿走最上面那張總圖,說要留作紀念。
圖紙有什麼好紀念的?可皇帝開口,能不給嗎?不給是信不過皇帝,擔心圖樣外洩嗎?宋誠隻好重新畫一張給他,當然,這一張上面,就沒有标注各部位的尺寸了。
吹幹墨迹,朱祁鎮珍而重之折好,放入懷裡,道:“先造三百把,讓新軍訓練。”
“是。”宋誠應了,迅雷铳本來就是為新軍配備的,可朱祁鎮還是特意叮囑一聲,有好東西得緊着新軍。
朱祁鎮在府中吃了午飯,又說了半天話,才回去。
曹吉祥安排好人手,命人擡他回宮,一直派小太監在宮門口守着,得知朱祁鎮回來,趕緊命人擡他過來。
“皇上,皇上啊……”他趴在錦榻上哭得凄慘:“奴婢差點見不到皇上了。”
朱祁鎮道:“朕問過徐卿,你隻是斷了幾根肋骨,靜養三個月就會恢複的。朕已經懲罰顧卿啦,不要再去生事,否則,朕定不饒你。”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要是再生事,你被打死朕也不會為你做主的。
曹吉祥心裡這個恨哪,好在他早有安排,要不然豈不是非吃了這個啞巴虧不可?王振死了,他想填補朱祁鎮心裡的空白,可帝王最是無情,這空白,居然被宋誠捷足先登了,不殺宋誠,哪有空位?曹吉祥更堅定殺宋誠之心,臉上卻淚水滂沱,哭成淚人:“奴婢為宋誠折辱,求皇上為奴婢做主。”
和宋誠相比,顧淳聖眷差遠了,也就是攀上宋誠,若是沒有宋誠,要捏死顧淳容易得很。宋誠才是關鍵。曹吉祥看得明白,想得清楚,決定集中力量,先弄死宋誠再說。他不提顧淳,口口聲聲隻說宋誠。
朱祁鎮皺眉:“宋卿有事要忙,你不去招惹他,他哪有空理你?曹大伴,你管好東廠,盡已之職就行,别再沒事找事。”
他哪裡沒事找事了?明明是宋誠欺人太甚。
可沒容他再哭訴,朱祁鎮拿起奏折,看也沒看他,随口道:“下去吧。安心養病,東廠忙不過來就讓興安搭把手。”
興安就在一旁候着,聽到這話,大喜過望,趕緊佝身道:“奴婢領旨。”
領你麼的旨。曹吉祥大怒,狠狠瞪興安一眼,額頭在錦榻上磕得砰砰響,道:“奴婢肝膽塗地,也當辦好差事。”
興安,你給咱家等着,敢觊觎東廠廠公的位置,待咱家宰了宋誠,再收拾你。曹吉祥心裡發狠。
“去吧。”朱祁鎮已打開一封奏折看了起來,發現又是彈劾新軍的,随意放到一邊。
曹吉祥讓人擡他回去,取了一件胭脂玉雕刻而成的玉觀音,送到周貴妃宮中,好一番哭訴,周貴妃看他渾身纏了白帶,形容凄慘,更兼看在那尊價值連城的玉觀音份上,不免掉了兩滴同情之淚,答應幫他吹吹枕邊風,說說宋誠的壞話。
宋誠就算有救駕之功又如何?不管朱祁鎮能不能活着回京,她的兒子都是太子呢。想到兒子朱見深,周貴妃心情大好。
到了晚上,曹吉祥又把興安叫來,威脅一番。
興安為人圓滑,現在還不到跟曹吉祥撕破臉的時候,隻是為自己辯解。
而為無數人惦記的宋誠,吃過晚飯準備去書房,蘇沐語來了,道:“曹公公回宮了。”
今天錦衣衛和東廠對峙,太醫院上下人人心驚膽戰,蘇沐語卻隻有氣憤,她甚至動了在曹吉祥包紮的布條裡加點料,讓他癢死過去算了,可她還來不及實施,曹吉祥竟然回去了。
太可惡了。
“我知道。你住在這裡,一切小心。”宋誠道。
曹吉祥能對顧興祖下手,保不準不會對西甯侯府的任何人下手,若不是送蘇沐語回懷來無濟于事,甚至有可能因為太遠,她遭毒手時施救不及,早就送她回去了。畢竟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派錦衣衛到懷來保護蘇沐語,又不現實。
蘇沐語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可惜為曹吉祥診治的是徐院正,不是師傅,要不然她就有機會做手腳了。蘇沐語忱惜,至于跟盛宏提起對曹吉祥下藥,被盛宏好一通訓的事,就不必告訴宋誠了。
“這一個多月跟盛太醫學得如何?”宋誠随口問了一句,同時煮水烹茶。
“還在背藥理醫書。”蘇沐語道:“不過師傅說了,開春出診會帶上我,讓我在旁邊觀摩。”
醫學一道,并不是背兩本醫書便能學有所成,病人病況千變萬化,還得實踐出真知。這還是蘇沐語有基礎,才能這麼快上手。
“太醫院裡能解剖屍體,了解人體器官嗎?”宋誠突然提了這麼一句,随即搖了搖頭,這觀念太驚世駭俗,還是别害了蘇沐語吧。
“什麼?”蘇沐語顯然沒聽明白。
宋誠道:“沒什麼,你先把醫書背熟再說吧,醫書都沒背熟,哪裡談得了其他?”
這個時代沒有打針用的針頭,也沒有輸液的器具,急症隻能靠中藥,中藥再好,緩解病情得時間,哪及得上挂水快捷?宋誠起了制作針頭的想法,可一根小小的針頭,一套簡單的輸液設備,卻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蘇沐語見宋誠不知想什麼想出了神,旁邊小泥爐上水咕噜咕噜響也沒發現,于是過來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臂,道:“我身上帶了毒藥,不會有事的。”
“嗯?什麼?”宋誠還在想,打針的針頭跟縫衣服的針頭相差不大,應該能做出來,可針管就比較難,如果放棄針管,直接做出輸液管,能不能做到?用什麼代替透明膠管?正想得入神,被推了這麼一下,一臉迷茫地看着蘇沐語。
原來不是擔心我,是有别的事。想到自己打斷宋誠的思路,蘇沐語不好意思了,趕緊道:“沒……水沸了。”
“哦。”宋誠提壺泡茶,待蘇沐語離去後,調撥人手,暗中保護父母以及五服内的族人和蘇沐語,同時密切注意曹吉祥的動靜。
這件事,不會就此了結,曹吉祥可不是肯吃啞巴虧的人,不能因為自己和曹吉祥的紛争而禍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