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俘是奇恥大辱,顧淳、許清華以及衆多軍士都難以接受這個現實,聽張輔這麼說,紛紛道:“正是,定是你這鞑子胡言亂語,亂我軍心。”軍士們不由分說,掄起手裡的刀槍,惡狠狠朝巴特爾沖過去。
綿羊般的明軍突然變成惡狼。巴特爾吓得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出老遠,沒辦法,跑慢了命就沒了。
張輔猶不解恨,叫宋誠:“追上去,斃了。”敢詛咒皇帝,死一百次都算少的。
宋誠卻知,巴特爾很有可能真是也先派來的使臣,任誰俘獲敵軍皇帝,都會牛氣哄哄,要國書?沒有。要皇帝,有一個。
也先從瓦剌太師變身綁匪,要求人質家屬放下武器,隻是第一步,随後而來的便是要糧食金銀,甚至要求開市互貿,朱祁鎮在他手裡,跟提款機也沒什麼分别了。這話現在不能對張輔說,要不然張輔急怒攻心,再吐血,就麻煩了。
宋誠道:“國公爺,皇上吉人天相,自是不會落于敵手。退一萬步講,就算皇上在敵軍手中,敵軍有求于大明,也不敢對皇上不敬。你放寬心,我們先收攏軍士,重整旗鼓,和敵軍再戰,隻要打得他們服氣,自然乖乖送回皇上。”
既婉轉勸張輔,朱祁鎮極有可能真的被俘,又給張輔以信心,遲早會把皇帝救回來。
張輔如何聽不出宋誠話中之意?想揍宋誠,身子剛動,傷口迸裂了,血染紅了包紮的麻布。
“國公爺乃是我軍的靈魂,國公爺唯有養好傷,才能鼓舞士氣,我等在國公爺的領導下,才能把敵軍殺得屁滾尿流。”宋誠趕緊道。
你可得好好活着,隻有你活着,才有足夠強的号召力。
宋誠語出至誠,說的卻是事實。張輔身經百戰,在軍中有極高的威望,大旗豎起不過半個時辰,奔來好幾千明軍,這号召力,可不是宋誠一個西甯侯長孫能比。若是張輔不經氣,吐血而亡,明軍更如一盤散沙了。
張輔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曆過?很快冷靜下來,道:“你是說,此人确是瓦剌太師派來的使臣?”
戰場上亂紛紛,這人又沒有國書,你怎麼這樣肯定呢?
宋誠點頭,道:“若非使臣,怎會說出讓我們放下武器投降的話?國公爺亂棒趕走此人,也算揚我國威。若皇上真在敵軍手中,此人還會再來,我們再等等就是。”
綁匪綁架人質,為的是财物,目的沒有達到,怎肯善罷幹休?肯定會再聯系人質家屬。
張輔見宋誠一臉淡定,說的話又入情入理,跟他印象中那個隻會帶一群貴公子橫行京城的纨绔子全然不同,不由感歎:“經此一事,你倒是長大了。西甯侯有孫如此,泉下有知,也無憾矣。”
“……”宋誠無語,怎麼就扯到西甯侯身上了?
張輔沉默一息,決定做最壞的打算,道:“你尚且如此,老夫也不能自亂陣腳,讓你笑話。”連一個浮誇小子都不如,傳揚出去,老臉沒地兒擱啊。
宋誠一臉黑線,抿了抿唇,決定不再理會這老頭兒。顧淳卻湊上來,惶惶然道:“若是皇上當真……怎麼辦?”
宋誠言簡意駭:“打,打到也先交出皇上為止。”
“吓!!!”顧淳倒吸冷氣,道:“阿誠,你不是說夢話吧?瓦剌太師太可怕了,我們人數優他十倍,卻連一戰之力都沒有,如今這個局面,談何打他?他不打我們就算不錯了。”
王振原先得到的情報,是也先率騎兵二萬來犯,王振才敢慫恿朱祁鎮禦駕親征。他以為行軍打仗跟街頭鬥毆并無區别,自己帶二十萬大軍,一人吐一口口水,淹也把也先二萬人淹死了。
大軍到了大同,王振見到差點死在陽和的監軍太監郭敬,才知也先很兇殘,手下的騎兵不止二萬,而是五萬。陽和一戰,主帥西甯侯宋瑛被陣斬,全軍覆沒,郭敬躲在草叢中才僥幸逃得一命。在大同見到王振這位上司,為逃避責任,自然要添油加醋把瓦剌軍說得很厲害。
王振害怕了,立即下令班師,卻沒有聲張敵軍實有五萬。人一過萬,無邊無際,何況戰鬥一開始明軍被一面倒地屠殺,到處是奔逃的同袍和追殺的敵軍,顧淳哪裡分辨得清敵軍到底有多少人?還以為二萬敵軍,卻追得已方二十萬精銳沒命奔逃,敵軍這麼兇殘可怕,光想想,就心有餘悸啊。
能不死已是萬幸,還敢想打得也先乖乖交出皇帝?不是白日做夢是什麼?顧淳這樣說并沒有錯,原先的曆史,這次随禦駕出征的文武大臣以及二十萬精銳,能活着回去的,很少很少。
現在,宋誠穿越了,情況已有所不同,他将竭盡全力,把同袍們帶回去。
“事在人為,怎能輕言是做夢?”宋誠說話間,揚了揚插在腰間的火铳,其意自明。
火铳有多厲害,顧淳再清楚不過,他望向宋誠的目光,頓時堅定了不少。
宋誠安撫好張輔,撿了四支長槍,分别往空地上一插,道:“從左往右,神機營、三千營、五萬營,都不是的站最右,都給我站好了。”
奔逃而來的軍士們以為得救,剛剛松了口氣,聽巴特爾這麼一說,又不淡定了,皇帝被俘,大明這是要完啊。聽到宋誠的吩咐,很多人沒精打采到指定的地方站了,人人惶恐不安,跟末日來臨似的。
顧淳擔心地道:“阿誠,這些人能用嗎?”看着就不靠譜,更不要說打得也先服氣了。
宋誠道:“看我的。”
待軍士們站好,宋誠先朝天放了一槍,嗡嗡的議論聲也就停了,人人吃驚地看他。
宋誠正氣凜然道:“我們是大明的軍士,我們負有保疆衛土之職,我們要活着回去,所以,我們得把敵軍殺個落花流水。”
不少軍士嘀咕:“能活着回去就不錯了,還想把敵人殺個落花流水,怎麼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