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于飄萍之末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霧,照耀在黑山綠水之間,反射出銀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發花。
秦浩明率領二千人馬于正月元朔日離開趙縣,分派快馬夜不收四周探尋範永鬥、王登庫、梁嘉賓三家商隊。
可反饋回來的消息卻讓秦浩明目瞪口呆大呼頭痛。
三家商隊并沒有統一運輸,而是在中途便各自分開,根據自己家族的商隊路線前進,并且人數日益減少。
高明,實在是高明。
秦浩明明白自己大意了,中了晉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小觑他人。
出現這種情況唯有二種可能,隐藏分化或者就地銷贓。
想想也不難理解,晉商的商業網絡何其龐大,全國各地基本都有他們的倉儲物流,何況是京畿附近?
甚至往深一點想,他們有必要冒着通敵的風險,眼巴巴的運送巨額糧草物資到天津港嗎?
以他們和建奴的關系,大可等風平浪靜後,過個半年一載的再偷偷運送也不遲,建奴可還欠着他們的巨款呢?
如果建奴非常缺少糧食,他們抑或可以從其它地方調配糧食過去,畢竟他們有這個實力和能力。
枉費自己還想把他們一網打盡,讓建奴此次劫掠成果毀于一旦,以圖壯大自己,看來還是空歡喜一場。
必須謹慎,不可麻痹大意。
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看來是自己這段時間來太過順利,以至于沾沾自喜狂妄自大,秦浩明暗自警惕。
那麼,彙集在天津港的三百海船有何用處?
秦浩明可不認為梁家族人生死關頭敢于欺騙他們?
還是說他們也被家族蒙蔽,不知具體布置,抑或還留有後手?
命令軍中增加夜不收,加大偵探力度,采取兩三人一組,務必把商隊消失的具體地址、具體人家打探清楚并且記錄下來。
秦浩明的大軍則沿着明軍的防線,一路從正定、辛集、衡水尾随其中一股最大的商隊直插德州。
之所以不在半途把他們攔截下來,秦浩明卻是還有其他一些想法。
德州自古有九達天衢、神京門戶之稱,是南方九省通往北京的重要漕運通道。
明成祖定都北京後,德州是京杭大運河的一個重要碼頭,是南北文化交流、交通之要地。
故而又有北控三關,南達九省,畿輔重地,都南屏翰之稱。
而京杭大運河更是在德州有上百裡的水道,直通天津港。
尤其是到大明後期,德州借着京杭大運河特有的溝通功能,将南北的政治中心與經濟重心連接在一起,将不同江河流域的生産區域聯系在一起。
逐漸發展成山東的重地,并且和天津港一道維持着大明京畿地區百姓的命脈。
而漕運之中圍繞京杭大運河的水運,相關的漕糧調配、收繳、發送、押運、下卸、進倉儲備等方面,無疑更是重中之重。
秦浩明相信,八大晉商一定在德州港和天津港有自己的倉儲基地,他要做的,便是順藤摸瓜或者把水攪渾,看是否從中有所牟利。
“禀報秦将軍,前面有一标大明将士,約千五人,旗幟注明是劉左都督、太子太師。”
臨近德州虎威鎮不遠,夜不收在親兵浩子的帶領下,上前報告。
“咦?”
秦浩明眉毛一挑,臉色有些訝然,難道此事還跟他有關系不成?
他不是應該在濟南府嗎?緣何跑到德州來?
經過大明幾個月的軍旅曆程,對照腦海中的曆史名人,秦浩明現在對軍制和周邊駐防情況了解甚深。
山東隻有一個劉左都督、太子太師,那就是日後赫赫有名的江北四鎮之一的劉澤清。
崇祯十七年,闖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上吊自盡,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引清兵入關。
劉澤清等擁立福王朱由菘登基,被封為東平伯。
朱由菘開設四藩:興平伯高傑鎮守徐州、泗州,東平伯劉澤清防守淮安、揚州,廣昌伯劉良佐鎮守鳳陽、壽州,而黃得功晉為侯爵,鎮守滁州、和州。
“浩子,去安排求見劉都督。”
秦浩明騎在馬上,臉上挂着詭異的笑容,對親兵浩子說道。
“諾!”
浩子雙腿一夾,胯下戰馬撕叫着歡快向前跑去。
“待會你跟我去,不要說話多留意,他就交給你的暗衛練練手。”
身體側身貼近左手邊的董長青,秦浩明悄聲說道。
饒是董長青膽大包天也不禁詫然變色,蓦然無語。
開什麼玩笑,堂堂朝廷正一品左都督、太子太師,隻是給他練練手而已,那不是練手的又将是面對什麼角色?
“不急,先慢慢布局,有的是時間,不必急于一時,人總有倒黴的時候,對吧?”
秦浩明好像一個神棍,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劉澤清為人性情懦弱,懷私觀望,家中餘财頗多。
别看他現在風光,但也不過一個虛職而已。先物色人員,等待機會。”
劉澤清屬于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分領山東除親軍指揮使司外的各衛所。
各府隻有統兵權,調兵之權在兵部,每逢戰事發生,由崇祯命将為帥,調領五軍都督府所轄衛所之兵佩印出征。
軍還即歸印于朝,兵回衛所。
特别是大明中後期,五軍都督府失去了參政﹑議政權。
由“總内外諸軍事”的中樞機構變成處處受制于兵部的單純執行命令的機構,特别是一分為五背後,都督府實權削弱殆盡。
不僅如此,他曾經虛報大功邀取賞賜,又假稱自己從馬上摔下來受了傷,朝廷獎給他醫藥費四十兩銀子。
朝廷命令他赴保定剿賊,他不聽從命令,每天在臨清縱兵搶劫。
後來他率兵南下時,所過之處都被他燒光、搶光了。
在農民軍聲勢大振的情況下,給事中韓如愈、馬嘉植都謀求奉命到南方來。
韓如愈曾經彈劾過劉澤清,韓如愈經過東昌時,劉澤清就派人在路上殺死了他,也沒人敢把這事報告給朝廷知道。
順治二年,清軍南下,劉澤清投降,其後清廷讨厭他反複無常,将其絞死。
可以說,這個壞種幾乎把不是人幹的事基本做絕。
“秦将軍,劉都督說隻能帶一百人,并且他時間有限,命令你從速。”
約一刻鐘,浩子面有不豫回來禀告。
操,真當自己是大爺。
秦浩明幾乎想立馬扭頭離去,可想想劉澤清的人頭和家财,安慰自己還是忍辱負重一次。
另外,他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意圖也很重要。
這孫子真是他媽的有錢,全部劫掠于百姓。
崇祯十三年五月,山東發生嚴重的饑荒,各地災民相聚起義,曹州、濮州尤其如此。
崇祯命令劉澤清聯合總兵楊禦藩的部隊前往剿滅。
八月,因清剿不利,劉澤清被降職為右都督,鎮守山東的海防。
他用自己在山東長大,長久在這裡鎮守不合适為理由,請求辭退這個任命。
崇祯十四年二月,周延儒入閣,劉澤清深知周延儒乃是貪鄙小人,因此乘機鑽營以圖東山再起。
他計算周延儒從家鄉宜興北上的行程,從臨清趕到揚州,并且日具塘報呈相君的幕府,而且準備樓船,邀請周延儒由水路北上。
周延儒從水路入京,劉澤清全身戎服親自護送,并且送二萬兩黃金作為路費,周延儒異常高興。
八月周延儒進京後,劉澤清果然被重新起用為山東總兵。
“末将秦破虜參見劉都督,久仰大帥威名,因此冒昧求見,望莫怪罪!”
最終,在特殊目的的驅使下,秦浩明帶着董長青等百人來到劉澤清軍中。
一路上,劉澤清的将士面上多有菜色,甲胄不全,隻有極近,他的親兵方有些精銳的模樣。
反觀秦浩明他們,人人着甲,铳箭傍身,顧盼之間,威風凜凜。
“不敢當!啧啧,到底是天子厚愛,裝備和武器都特殊照顧,讓人羨慕啊!”
劉澤清此時隻有四十左右,額下長須飄飄,身材略顯肥胖,可在全身山文甲的抱箍中,反而顯得威猛壯碩。
隻是嘴裡說出來的話卻酸意沖天,沒有一點度量,足以說明人品不是太好。
雖說彼此并無統屬身份,可他的品轶官職俱高于秦浩明,并且在軍中年輕将領中說這種話,失之厚道。
草包!
秦浩明心中暗自腹诽,臉上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依舊一副無限仰慕的神情緩緩說道:
“不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虛有其表而已。
比不得将軍當年鐵廠之戰,一天一夜,勝之!更有登州戰役,登梯越牆,據是實打實的鏖戰,破虜不及多矣!”
客觀的說,任何成功都需要拼搏,人家也是努力過的,才可以躺在功勞簿上享福。
秦浩明說的這些,都是他的成名戰。
首先,大明因為覺得劉澤清是一個将才,朝廷任用他為遼東的甯遠、前衛防備,後又升為山東都司佥書,然後加官為參将。
崇祯三年,後金軍攻打鐵廠,想占據這裡來切斷豐潤城的糧道。
援守三屯的總兵楊肇基派劉澤清前來援助,在離鐵廠還有十五裡的地方遇上後金軍,展開一場激戰,從清早打到中午,不分勝負。
後來他得到增援,一起轉戰到遵化,前後夾擊後金軍,大勝,進入城中。
後來評定戰功,被提升兩級當了副總兵。
崇祯六年,被提拔為總兵。是年冬天試任左都督,在恢複登州的戰役中他立了戰功,得以轉正。
“好漢不提當年勇,俱往矣!
不知秦将軍此次越過河北進入山東地界究竟有何事,可需要幫忙?”
秦浩明在他的将士前提前自己當年的英勇事迹,劉澤清面有得色。
投桃報李之下,問起秦浩明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