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城牆上的弓兵,早知道城下發生混亂。他們職責在身,也不敢下去瞧熱鬧,隻是在城牆上往下看。
可是發生混亂的地方在城門洞附近,如果把身子探出城牆,還是能看到有個瘋漢拿着個柳樹把持刀拿槍的兵卒們打倒在地,一個個哭爹喊娘的發出慘叫。他們站在城牆上,隻是瞧着熱鬧,根本沒有幫忙的意思。既使想幫,也沒有辦法?
因為秦猛太靠近城門洞了,他們若用弓箭射擊,隻能把弓豎到頭頂垂直了射,或者把身子前傾到城牆外朝裡射。無論垂直了射還是把身子前傾朝裡射,都無法瞄準也就沒了準頭,射也是白射,十有八九還會把躺在地上的五城兵馬司的人給一箭結果了。尤其是把身子前傾出城牆往裡射,不僅沒有準頭,射手還很可能從城牆上摔落,把自己的命的搭上,太過危險。
直到下邊城門樓子裡的五城兵馬司的人上來請援,當值的把總還是不願派人下去。他們是隸屬于五軍營的,是禁軍,職責在城牆上,對付的是千軍萬馬,豈是五城兵馬司這些低他們一等的軍隊能夠指揮得了的?去對付一個瘋漢,那不是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嗎?
既使請援的人搬出俞副指揮,把總還是不願施以援手。
憑什麼大家同守城門,隻不過一個守城牆一個把城門,他們以禁軍的高貴身份,卻隻能眼巴巴瞧着五城兵馬司的人收錢收到手抽筋。哦,有好處時不分一些,現在遇到麻煩了想到我們了。
請援的人還搬出俞副指揮來!一個副指揮,不過是七品。他這個把總也是七品,大家一般大,若真論起來,他禁軍七品怎麼也比五城兵馬司的七品大上一級,就是正指揮來了也休想指揮動他,何況是一個副指揮。
把總一本正經的對那個請援的道:“回去告訴姓俞的副指揮,職責在身,恕不敢下城牆!”心中卻道,“娘的,老子憑什麼下去幫你們?一群兵卒連個赤手空拳的瘋漢都對付不了,簡直是吃幹飯的廢物,老子就在這裡看你們如何收場?”
那個請援的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是有個弓兵朝城内指去,道:“把總,錦衣衛怎麼來了?”
把總連忙湊過去看,果見一隊錦衣衛正朝這邊趕來。一個個手按腰刀,身上的大氅在寒風中烈烈飄舞,又威風又帥氣。
在這隊錦衣衛前邊跑着的是五城兵馬司的一個兵卒,可見這隊錦衣衛是那個兵卒請來的援手。既然錦衣衛都親自出馬,事情絕對簡單不了。
把總打了個機靈!再不下去施以援手可就不好了,錦衣衛可都是翻臉不認人的主,事後若讓五城兵馬司的人告上一狀,說皆因他不幫忙才出這麼大的亂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看到錦衣衛帶隊的是個四品的指揮佥事,他更不敢耽擱,連忙率領一隊弓兵,在錦衣衛趕來之前,下城來到城門洞。
俞副指揮的手下,尚能站起來的還有七八十号人,此時全都躲進了城門洞。他們一個個有如見到貓的老鼠,縱然受到俞副指揮的鞭抽腳踢,誰也不敢再上前一步。那家夥簡直太厲害了,手中的柳樹雖要不了命,可被他打中的人有一多半都已躺在地上起不來身,既使沒有受重傷,也都飽嘗皮肉之苦,沒有十天半月的肯定下不了床。
俞副指揮忐忑不安,本想發筆手到擒來的橫财,沒想到惹了個硬茬。若,秦猛喘勻了氣,拿着柳樹沖進城門洞,他是跑是留。跑?丢失城門的罪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留,自己這些膿包手下哪是秦猛的對手,隻怕自己會被打個半死,要了他的命也說不定。
正不知該怎麼辦時,忽聞有人道:“俞副指揮莫怕,我來幫你!”
俞副指揮回頭見是守城牆的五軍營的人到了,二三十個弓兵已挽弓搭箭對準門洞口的秦猛,心下頓時大安,拱手道了聲謝,又許諾今天晚上請把總以及手下吃肉喝酒,這才膽氣十足的對秦猛喊道:“你可看清楚了,三十張強弓已瞄準你。馬上棄樹投降,我還能給你個痛快。還敢反抗,我一聲令下,把你射成刺猬!”
秦猛手中的柳樹,經過一番打鬥,上邊的枝條樹杈早已脫落,手中拿的說是柳樹不如說是柳樹幹。他以力氣見長并非以靈巧見長,手中的柳樹幹又太過粗大,無法舞得水潑不進,自然也無法阻擋射來的箭雨。
秦猛眼瞧今天大限已到,隻得歎了口氣,卻又不甘心如此死了,讓俞副指揮得了便宜!他瞧了瞧,早已四散開去,離得遠遠的往這邊瞧的百姓,高聲呐喊:“這狗官,貪圖我的貨物,要置我于死地。煩請老少爺們,能去郭太保那裡知會一聲,就說濟源李飛白送給他的東西讓狗官給貪占了,讓郭太保替我報仇。在下于九泉之下會感你這份恩德,郭太保也不會虧待你的!”
俞副指揮大急,忙令弓兵射箭。
他倒不是怕秦猛在這裡高喊,真的有百姓會去找郭勳告他。所謂生不進官門,死不入地獄,平頭老百姓們連府縣的衙門都不敢進,又怎敢去進左軍都督府左都督的衙門找郭勳。既使有不怕死的滾刀肉愣頭青真得進了,能見到郭勳嗎?似郭勳這等國之重臣,他這個官都不可能見到,低賤如草芥的百姓能見得到?做他娘的春秋大夢去吧!
而且,他也不相信秦猛喊的話,什麼東西是李飛白送給郭太保的?鬼知道李飛白是誰?既然是濟源的,最大不過是個七品縣令。他大小也算是個京官七品,都不認識郭太保,更不可能給郭太保送禮物,一個外官七品能認識郭太保,有給郭太保送禮物的榮幸?怎麼可能!
所以,他認定秦猛這樣喊,就是在惡心他,讓他眛了寶貝也得提心掉膽,時時擔心郭太保會找他算賬。這種小小伎倆又豈能瞞得過他?
他所以急,是怕城樓守軍的把總聽了要刨根問底,到時要分他一半寶貝,那時可怎麼辦?橫财到手豈能同他人共享,如若真要分一半去,簡直要了他的老命!
可惜,他雖命弓兵放箭,弓兵卻不聽他的号令,而是齊齊去看自己的把總,等待命令。
俞副指揮一時手足無措,天幸秦猛那家夥眼見自己被弓箭瞄準,自知無法幸免,竟将手中秃柳樹遠遠一抛,站在那裡束手待斃。
俞副指揮眼珠子一轉,暗道一聲:“我不讓你插手幫忙,也就不欠你什麼人情。到時你若問事情緣由,我也能打打官腔。”沖在身前站着的兵卒喊道:“還不趕快上前,把這個膽敢沖闖城門的賊人亂刀砍死!凡斬一刀戳一槍的,皆賞銀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