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白回國子監,是大醉回的國子監。
雖然他已百般克制,但實在架不住白胖子等人的熱情。當然,并非是大家故意灌他酒,因為當他還能搖搖晃晃走時,其它人已連動都不能動了。
彙雅齋的小二找來一輛大車,把他送到國子監的門口。
李飛白搖搖晃晃的下了車,搖搖晃晃的往國子監裡進,一個門子上前一把扶住,道:“爺,這是喝了多少,怎麼喝成這樣!”
李飛白眯着眼,瞅了半天才瞅清扶他的是誰,道:“原來是小酒兄弟!”
餘小酒扶着李飛白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道:“幸虧今夜是我當值,不然憑你喝成這樣,早被其它門子扔到國子監門口自生自滅去了。夜裡涼風一吹,凍出個好歹怎麼辦。”
李飛白笑道:“安全的出去,安全的回來,十兩銀子!我懂!”說話間從懷裡摸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坨,塞到餘小酒懷中,接着又道:“十兩銀子多嘛?其實不多,因為你還得上下打點!”
餘小酒連忙道:“謝爺打賞!”扶着李飛白來到宿舍,馬正、李成勳、梁廷舉連忙上前攙扶。
李飛白看了三人一眼,道:“三位哥哥還沒睡?”
三人說了些什麼,他沒聽清,使盡渾身之力往自己的鋪前掙紮。等到了床邊,他整個人一下放松,往鋪子上一趴,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跟他說話,他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明天再說,我好困,要睡覺!”
一覺睡到天蒙蒙亮,口幹舌燥中他睜開眼,下床去找水喝。
銅制的暖水壺保溫效果實在太差,隻是放了一夜,壺裡的水已經涼透,不過正好解渴!
李飛白倒了一碗水,仰脖飲盡,感覺還是不過瘾,又倒了一碗。喝罷,感覺渴意稍減,回到床頭準備繼續睡,忽然發現馬正、李成勳、梁廷舉都在各自床上半坐起身,一個個愁眉苦臉,一腦門的官司!
李飛白道:“諸位哥哥都怎麼了?”
馬正歎了口氣,道:“國子監裡,風傳一個消息,說是三天之後,将在入學當日展開一場大辯論。主題就是你掌掴呂大人究竟對還是不對!”
梁廷舉道:“若贊成你對的人多,則你無事!若贊成你對的人少,則你會被國子監開除,六代之内無法考取功名!”
馬正道:“本來是祭孔入學的大喜日子,怎麼會鬧這麼一出!”
李成勳抱着十二分的小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鬧這麼一出,哪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李飛白道:“成勳兄不必自責,誰叫那時咱們不認識,而我也有過錯,這才發生的事。如今你我已是好友,再這樣說,就是不把我當朋友!”頓了一下,又道,“公道自在人心,呂道夫該不該打,我想大家夥心裡都有杆稱,大家夥不用心焦,繼續睡覺。”
馬正道:“雖說呂道夫該打,可你涉世未深,實不知世道艱難,人心險惡。”
又道:“呂道夫是誰?五經博士,國子監裡的官。你打一個五經博士,一個官,國子監裡的其他五經博士與其它官豈能容你?這些五經博士本就是國子監裡的天,是大多數監生巴結獻媚的對象。若他們再在堂上嚴厲斥責你的行為,那些本身贊成你的監生們,也不敢贊成。”
梁廷舉道:“馬兄說的沒錯,你這次恐怕有輸無赢。”
李飛白對輸啊赢的倒不怎麼在乎。他本身就不想來國子監,所以來,隻是被趕鴨子上架,把他從國子監除名,正好。至于六代之内無法考取功名,也沒什麼。隻怕大明經他一鬧,以後當官也不需要功名就能當了。
不過,事情如此發展下去似乎不妥。皇上派他來,是甄别監生們哪些是皇上的人,哪些是楊廷和的人,若真的全是說他不對的,豈不是全成了楊廷和的人,沒有一個是皇上的人?這個結果若讓皇上知道,皇上還不大發雷霆!怎麼也得甄别出一些,能夠為皇上所用的人才是啊!
想到這裡,他道:“這麼說,他們完全控制住輿論了!”
梁廷舉點了點頭,道:“還不止!昨日孔廟教授司來了個教授,點名指姓說衍聖公要見你!其他從咱們屋子門前路過的監生,見教授來者不善,國子監瞬間刮過一陣風,說衍聖公對你的行為不憤,這是要親自問罪呢?”
李成勳道:“衍聖公都生氣了,這一下算是翻了天!其它院的監生都往咱們屋裡跑,要抓你這個忤逆之徒,當場亂拳捶死!幸虧你不在,才不鬧出更大的亂子!”
梁廷舉道:“有幾個隻怕亂子不夠大的,在人群裡煽風點火,說什麼這次若不嚴懲你,他們就自殺,要用血讨回一個公道!”
李成勳道:“揚言要剁手指的也不少!”
李飛白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那幾個煽風點火的人,隻怕多多少少跟呂道夫、潘思征、盛宣之三個有關,說不定就是他們慫恿的。
這哪是怕亂子不夠大,簡直是把他往死裡逼!
衍聖公生氣了,要親自向他問罪?不見得!今天楊廷和已做足了戲,隻要孔大人不糊塗,都能猜出楊廷和的意思。十有八九,衍聖公不是生氣了,而是惶恐不安,急于找他賠禮道歉,消除誤會!
誰知,找他的時機不對,鬧出更大的誤會來!
呂道夫等人此舉,十足的用心險惡。一旦搞出流血事件,哪怕不死人呢,就是斷了幾根手指,都會把他推到風口浪尖,讓他犯了衆怒!
那時他就成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警世人”的典型,誰還敢保他?既使皇上要保他,也有心無力!
看來事态逐漸失控,是他出手的時候到了。
梁廷舉道:“最後還是監丞匆匆趕來,才把人驅散。”
李成勳道:“裴庚也不是好東西!表面上看起來是在維護你,其實是在害你!”
梁廷舉道:“對!我聽說,本來你打呂道夫的事,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裴庚不同意,非得讓呂道夫與潘思征、盛宣之給你賠禮道歉方休。你想,咱們是什麼人,隻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罷了。而呂道夫是個官,就連潘思征與盛宣之也是天之驕子,他們怎麼可能給你道歉!”
李成勳道:“裴庚與呂道夫誰也不讓誰,最後終于發展到大辯論的結果,把李兄害到這種地步!”
他的話音未落,忽聽背後傳來一聲咳嗽,衆人扭頭一看竟是裴庚站在門口。
裴庚是什麼時候來的?誰也不知!來了多久?也不知道!
無論裴庚是什麼時候來的,哪怕僅是剛剛來,他們都已闖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