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飛早已候在大車旁,見傅元現身,臉上馬上露出獻媚的笑容,口稱:“大人,小心!”擡手去扶傅元下車。
傅元不搭手,而是目光嚴厲的看着。
趙學飛知道是什麼意思,這是在詢問他為什麼把大車停在這裡,連忙解釋道:“濟源的百姓都知道巡撫大人要來,早在廟門外翹首以待,希望能一睹巡撫真容,也算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可那裡實在雜亂,就這樣把車停在廟門外,大人們再從車廂裡出來!懂事的會體恤大人們不辭勞苦,不懂事的倒會小瞧了大人們。”
話講到這裡,傅元也就明白了趙學飛的意思。想想也是,車往大門前一停,他們彎腰撅屁股的從車裡往外鑽,那畫面着實不好看。
他伸手按住趙學飛的腕子,順着木制小樓梯下了車,道:“所以,你讓我們在這裡下車,然後再踱步前往正門,以維護我們的臉面?”
趙學飛道:“正是!”
傅元呵呵笑道:“你用心了!”頓了一下,又道:“去縣界迎接,又讓我們在這裡下車,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趙學飛道:“不是,都是下官的幕友想出來的。”
傅元心頭一動,問道:“可是那個姓李名飛白的小子?”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他雙目一掃,卻沒找到李飛白的影蹤,道:“他人呢?”
趙學飛道:“他正在大門處準備歡迎大人的儀式!”
傅元“哦”了一聲。他雖是頭一次出京做巡撫,但也知道下官迎接上官的規矩,從來都是下官給上官行個禮,上官說幾句客套話就罷。這些在縣界時已經使過,到了濟渎廟大門處,又有什麼儀式?
可,先前的縣界迎接與讓他在僻處下車已叫他備感意外,着實好奇李飛白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心下癢癢,想盡快知道答案。
他回頭看了一眼,布政使等幾個大員已趕到身後,其它品級低的正往這邊趕!還是耐着性子繼續等着,左右瞧了瞧,問道:“這裡怎麼不見百姓?”
趙學飛道:“鄉下人沒見過世面,怕驚擾到大人們,昨天夜裡已将這條道路封禁,不許閑雜人等靠近,以免發生不測。”
傅元點了點頭,覺得此舉不錯。與其百姓擁堵,惹得兵卒驅打,不如事前就做好準備,免得百姓受無妄之災。他心中清楚,似趙學飛這種人,隻怕不會想出這種辦法來。因為在趙學飛這種低級官員眼中,驅打百姓以維持秩序才能顯出官威來,看來又是李飛白想出來的!
他再次回頭,官員們已來得差不多了,便道:“錢大人,咱們這就去吧!”
錢穆通道:“傅大人,請!”
傅元也就不再客氣,在趙學飛的引領之下,朝濟渎廟大門處走去。走了大約三四百米,拐過一個彎,已能看到遠處水洩不通的人群,以及嚴陣以待的衙役。
衙役中間有條道路直通正門處。
傅元領着大小官吏往正門走,遙遙看到正門兩邊站着數十個儒生打扮的小孩,手中似乎還拿着什麼東西!他心中納悶,這些小孩不在縣學或者私塾中好好讀書,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這時,他看到了李飛白。
李飛白忽然把雙手往上一舉,那些小孩也都把手中的東西舉了起來,原來是用紅色絲綢纏的大紅花。這些花在小孩手中有節奏的來回舞動,童音頓起,喝唱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巡撫傅大人率衆官前來求雨,救百姓于倒懸之中。”
傅元一怔,臉上随即露出笑容來。那些當官的不把他當巡撫看,至少在百姓心裡,他是當之無愧的巡撫!
他順着階梯往正門去,鞭炮忽然響了起來,噼噼啪啪不絕于耳。他回身看向人山人海的百姓,鑼鼓也響了起來,不遠處開始舞龍耍獅子,百姓們臉上全都徜徉着興高彩烈的笑,氣氛一下熱烈無比,好似在過年。
他暗自點了下頭,心中道出個“好”,更加覺得這個能别出心裁的李飛白是個人物!提腳跨過門檻,立即看到門後邊,用鐵焊的栅欄似的東西,不知有什麼用處?
趙學飛就跟在身後不遠處,盡心盡力的盡着地主之誼。
傅元問道:“那是什麼?為何靠在門後,有什麼用處?”
趙學飛道:“有時侯,來濟渎廟求神的人會很多!不管什麼地方,人一多損毀就會很嚴重!為了防止濟渎廟才修繕就因人多而過度損毀,李飛白想了個主意,凡進濟渎廟都得掏一筆十文錢的損毀費。如此,既可控制進入濟渎廟的人數,又有錢修繕濟渎廟。這樣一來,人要進入濟渎廟,勢必會擁在大門處交錢,為防止有人會因過度擁擠而受傷,李飛白又做出這樣一個鐵栅欄,人可順着栅欄七轉八繞方能交錢進去,也就避免會有人受傷。”
說完,他提着小心,觀察傅元臉上的神色,見傅元面色如常,提起的心方落了下來。
從去縣界迎接傅元始,趙學飛不管傅元問什麼話全都實話實說。一來,主意畢竟是李飛白拿的,要是大功一件,他不想貪功。二來,這些事情都是破天荒的頭一次,若是有過,他也不想背過。
傅元道:“可試過收錢?”
趙學飛答:“數月前,李飛白曾在濟渎廟興辦過一場拍賣會,當時試過兩日。”
傅元道:“如何?”
趙學飛道:“大概收了幾百兩銀子!”
傅元道:“這麼說,一年也能收個一萬兩萬兩銀子,不僅夠修繕之資,也能給縣裡貼補一些?”
趙學飛道:“正是!”
傅元道:“那拍賣會又是什麼?”
趙學飛便把拍賣會的事情講了一遍,隻是隐去崔文秀,說是碰到了個大金主,一下花了數百萬兩銀子。
傅元笑道:“沒看出來,你還找了個撈錢的幕友。如此說來,你那小小縣衙裡的銀子,比整個省裡的都多了!”
趙學飛大吃一驚,暗怪自己真是沒事找事,幹嘛把李飛白賺了數百萬兩銀子的事說了出來。就河南省的地界,誰不知道傅元想幹幾件實事以坐穩巡撫的位置,沒成想讓錢穆通使了招釜底抽薪讓其無錢做事。别說縣裡沒有銀子,就是有銀子也不能讓傅元借走,那不明擺着得罪錢穆通嗎?
他連忙解釋,道:“李飛白除了是我的幕友外,還是商人。拍賣出去的東西都是他做的,跟縣衙沒有一文錢關系。”
傅元“哦”了一聲,道:“我想借你這個幕友,給我當幾天幕友,不知趙大人是否能忍痛割愛?”
趙學飛一怔,愣在那裡半晌無語。除了驚歎李飛白的運氣好,還是驚歎李飛白有好運氣!無論傅元能不能坐穩巡撫的位置,人家都是二品大員,李飛白能給這樣的人物當幕友,也算飛上枝頭變鳳凰。
換作别的人,肯定巴不得趕快去攀傅元的高枝。可他對李飛白還算有些了解,知其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給他做幕友都三心二意,隻怕不願去給傅元當幕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