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人這才明白,原來呂道夫跟他們講的,夾帶了私貨!
呂道夫隻跟他們講,他被一個監生打了,一個雜院的監生打了,是在大庭廣從之下打的!真是斯文掃地,此頭一開,國将不國!
監丞也不知是得了那個監生的什麼好處,處處包庇,說這件事是他的不對,不配為人師,要行使監丞的職責,把他趕出國子監。
這是什麼世道,打人的反而有理,挨打的卻成了罪人!
他們聽罷,一個個義憤填,同仇敵忾,一定要法辦打人者,再讓裴庚離開國子監!不然,國子監呆不下去了,他們願跟呂道夫一道遞交辭呈。
現在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還有十多個來替潘思征、盛宣之讨還公道的其它部門官吏業也知道他們要清理門戶。
誰知此事另有隐情,公道并不站在他們這邊,原來是站在李飛白那邊。
如何收場?不處理李飛白以及包庇李飛白的裴庚?那傳出去豈不是成了笑話!
還有,裴庚也真夠滑頭的。明明是李飛白打了呂道夫,卻被他說成李飛白為了自證清白,在呂道夫臉上做了個實驗,明擺着要把打人的事淡化嗎?
屋裡的許多人都還是有良心的,按祭酒的處理意見,恐怕不妥吧!
哦,人家沒打人被你們誣陷為打人,人家自證了清白,你們要把人家從國子監開除,還要六代之内不能參加科舉,憑什麼?
可不處理李飛白似乎也不妥!呂道夫就白白挨打了?那師道尊嚴怎麼維護,當官的尊嚴又怎麼維護?
真是一件棘手而又難辦的事情!幸虧他們不是祭酒,不用為這件事頭疼。除了呂道夫,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祭酒,由祭酒來定奪!
祭酒恨恨瞪了呂道夫一眼,可惜呂道夫像做錯事的小孩,一直垂着頭,根本不與他目光對視,讓他這一眼失去作用。
祭酒把目光移向裴庚,這時已無剛才那麼大的火氣,道:“依裴監丞的意思,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之前,在小樹林時,李飛白已經告訴裴庚,李成勳與梁廷舉已給他賠禮道歉,态度十分誠懇,他打算放其一馬。
裴庚也就知道李飛白的底線在哪裡,道:“讓太學院的兩個學生,還有呂大人給李飛白賠禮道歉,并保證以後絕不再犯。我則向李飛白求情,希望得到他的諒解,不再追究他們三個。如此,那兩個學生可繼續在太學院讀書,呂大人也能在太學院繼續當自己的五經博士。”
此言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潘思征與盛宣之是能考中進士的人,凡這樣的人才都是極其驕傲的人,怎麼可能給一個不學無術的雜院監生道歉!
而且,呂道夫身為五經博士,從八品的官員,挨了打還得給打他的人道歉。用屁股想,這事也是不可能的!
裴庚的話聽着也有問題,一個雜院的監生值得你如此維護嗎?道了歉還不算完,你還得向李飛白求情,得到諒解後,方不追究他們三個的責任。
李飛白是你爹啊還是你的頂頭上司,值得你如此懼怕!這樣的條件也太苛刻了!
果不其然,呂道夫聽完,已氣得手腳哆嗦,道:“讓我給他賠禮道歉?做夢!師道尊嚴無法維護,吾甯願去死!”
祭酒左右看了一眼,開始和稀泥,笑道:“呂大人畢竟是讀書人,又不是仵作,分不清新傷舊傷,斷錯了案,亦在情理之中。李飛白縱有天大的冤屈,也不是他打呂大人的理由。念他是在受冤之下,一時情急犯下的惡,亦不是不可原諒。”
他頓了一下,道:“不如大家各讓一步,我看這事就當沒發生過算了。呂大人不再追究被打的事,裴大人也别要求道歉,大家和和氣氣的,共同把國子監經營好!”
他笑了笑,接着道:“呂大人,你說呢?”
呂道夫被祭酒瞪的不敢擡頭。整件事情他是理虧的,既使他挨了一耳光,感覺自己受到普天之下最大的羞辱,但他心裡明白自己理虧。
他的理虧,不僅在于包庇潘思征與盛宣之而誣陷李飛白,還在于為了從這件事上解脫而隐瞞一些事實真相,隻提自己被打而不提其它,将祭酒與用他的同僚陷于被動。
現在,祭酒讓大家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他還是贊同的。雖說挨了一耳光,但能保得住五經博士的官位,還是值得的。
他糾集一幫人來讨個說法,目地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于是他點了點頭,道:“祭酒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祭酒滿意的點了點頭,扭頭又對裴庚道:“監丞大人的意思呢?”
裴庚道:“我是來尋公平正義的,是替李飛白抱不平的!呂道夫他們三個不向李飛白賠禮道歉,我決不會罷休!”
祭酒的眉頭不由皺了皺,道:“潘思征與盛宣之可是選舉,十分有可能中一甲,以後前途不可限量。為了一個例監,而得罪兩個選監值得嗎?”
接着道:“你跟呂大人共事了多少年?低頭不見擡頭見,你為了一個例監而得罪同僚,值得嗎?”
又道:“你既為國子監的一員,就得維護國子監的名譽。呂道夫他們三個向李飛白賠禮道歉,不證明咱們國子監的博士與選監的品德有缺。為了一個例監而做出有損國子監名譽的事來,值得嗎?”
裴庚道:“我身為監丞,自得按監規辦事。他們做出的事有違監規,不合正義,為了維護正義,為了維護監規,我覺得值得!”
祭酒的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加重三分,道:“不見得李飛白做的就是對的,其它人做的就是錯的!最少,他打一個博士,一個官員,就十分不對!”
裴庚道:“對不對,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祭酒将手上茶杯往茶幾上一頓,道:“誰說了算!”
裴庚道:“國子監裡的萬千學子說了算!”
這話讓衆人摸不着頭腦,隻聽裴庚接着道:“現如今,國子監裡烏煙瘴氣,無論學子還是官吏,全都目無監規,作事不憑良心,全憑喜好。不辨是非,全看對自己有利無利。如此為師,怎麼教出合格的學生。如此為生,怎麼去做合格的官員。
我覺得有必要,以此事做個大辯論,讓學子們從中汲取教訓,明辨事非,摸着自己的良心幹事……”
他的話尚未說完,已被呂道夫打斷:“你這話什麼意思?贊同李飛白打我有理的就是明辨是非,兇有良心?贊同李飛白打我無理的,就是不辨是非,兇無良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