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在汴梁不認識什麼人,張叔夜給了他另外一份任務,去襄陽面見李綱,說服他支持太子即位。與他承擔類似任務的,還有張仲熊去西面範緻虛部,張伯奮去東面至今沒動靜的東道總管朱勝非處,劉子羽則去拜訪宗澤。
呼延庚回到張崇家中,向張崇講述了張叔夜的決定,問道:“兄長,你真的不在勸進表上列名嗎?”
“我不列名了,我們家有你成為太子的心腹,已經足夠,我可以安心的做一個學士,做一個直臣,萬一被康王翻過局面來,也有一個挽救的餘地。”
張崇頓了頓,又說:“你們要注意鄭太後。”
“兄長何以教我?”
“官家尚在人世,朱皇後便棄之,另立新主,雖說有種種權變處,總歸以妻代夫,不合禮制惹人非議,若是此事有太後主持,便會小一些阻力。”
“那如何去勸說鄭太後呢?”
“你去見聖人,讓她如此這般……”
“我未必見得到聖人啊。”
“呵呵,為了太子的皇位,她必見你。”
呼延庚接着說了要去見李綱的事情,張崇說道:“這件事情你要小心了,李伯紀素有官聲,而且無論誰為皇帝,李伯紀都是當然的宰執之一,你一定要把他拉過來。”
“李少常素來剛健,隻怕不好勸說。”
“李伯紀這樣的名臣,極有主見,你是勸不動他的,隻有如此如此……”
第二天早上,呼延庚便道宮門去求見,現在宮中戍衛是徐甯總管,見是呼延庚求見,便請内侍為他通禀了。朱皇後又在睿思殿隔着屏風召見呼延庚。
呼延庚到了殿中,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然道說,我們要擁戴你兒子當皇帝,鄭太後這個難關,你要搞定。肯定不能這麼說嘛。
朱皇後等了一會,見呼延庚沒有動靜,偷偷的透過屏風木闆上的縫隙望了一會呼延庚,輕聲問道:“呼延庚,金兵都退了吧。”
“是,都退了。”
“張相公、王節帥、折相公、劉知府安好?”
“都安好。”
“呼将軍家中可安好?”
“謝聖人垂詢,她們都好。”
“庶康,你找我何事?”見呼延庚回答得這麼木然,朱皇後終于忍不住了。
“呃,特為太子登基事來。”
“昨日張相公已經提過了,庶康,我們之間說話可以爽直些。三請三讓,總要一步步來,是張相公讓你帶話嗎?”
“不是,是末将想建議聖人,請鄭太後出來主持公道。”
朱皇後長年在深宮中,這類宮鬥的小心思一點就透:“好主意,我知曉了,庶康,你有心了。”
呼延庚道:“太上皇北狩,鄭太後最擔心的便是往後沒了依靠……”他本想建議幾句,朱皇後咯咯咯笑了起來,打斷他:“你們在宮外亂猜,聽起來真有趣。慈聖的心思,我比你清楚,我自會請她站出來,你放心吧。”
“末将獻醜了,聖人沒有别的事交代,末将就告退了。”
“稍等,你這次立下諾大功勞,要什麼封賞?隻要張相公肯報上來,本宮都照準。你隻管找張相公要。”
“謝聖人。”
朱皇後等了等,沒聽到呼延庚再說什麼表忠心的話,便輕聲說道:“庶康,願你勿忘麒麟閣之約,去吧。”
呼延庚又到樞密院,向張叔夜辭行,看張叔夜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張叔夜歎了口氣,遞過來一張軍報。
“緻虛軍出武關,至鄧州千秋鎮,金将婁宿以精騎沖之,不戰而潰,死者過半。杜常、夏俶先遁,緻虛斬之。孫昭遠、王似、王倚等留陝府,緻虛收餘兵入潼關。”
呼延庚心想,前兩天聽說範緻虛收複潼關,感覺此人還挺厲害,沒想到被完顔婁室一支偏師殺得大敗,現在躲回潼關去了。
“洛陽我軍還未收複嗎?”
“叛臣高世由與完顔婁室一同棄城而走。”張叔夜道:“我已請王節帥修書一封,讓彥修帶上,交給西河訪察使張灏。”張叔夜言下之意,範緻虛已不重要,現在陝西實力派的代表變成了張灏。
呼延庚出了樞密院,叫上随行的軍漢,打馬出城。
在路上他想:“張灏已經與另一個時空不同,至少從河東撈回三萬多敢戰的西軍老底子,張灏也有一份功勞,永興軍經略使範緻虛戰敗,讓張灏的地位提升,而張灏對王禀又執子侄禮,看來範緻虛之敗不完全是壞事。”
緊接着又責罵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小人行徑,宋軍的損失,就是絕對的壞事。
五天後,呼延庚正面迎上了李綱,原來李綱見到張叔夜派去的信使,便讓大軍慢慢起行,自己帶着親随和衛隊,先行趕來,沒想到大家在官道上正面碰見。
“呼将軍,你是從太原沖殺出來的?”
“正是。”
“快與我說說太原的情形。”救援太原失敗,一直是李綱的一個心結,他見到太原沖出來的人,便報了一線希望,期盼着真實的情形不像傳說中那麼慘烈。
呼延庚想起張崇對他的叮囑,李綱此人極有主見,要對他講實話,讓他認為擁立太子是真正的于國有利,讓他知道張叔夜、王禀都是國之棟梁。
“金賊圍太原八月,城中已經斷糧,軍民以老鼠、樹皮為生,戰馬隻能吃樹皮和荒草。既便如此,也無一人要投降金賊。……太原城破,滿城軍民隻有王節帥的數十人沖出重圍,其餘數萬人都殉城了。”
李綱聽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也是我李伯紀無用,空有二十二萬援軍,卻無統禦之将,解不了太原之圍。”
“幸好汴梁有張樞密,王節帥主持大局。”呼延庚又講了汴梁的戰局,李綱和金兵交過手,自然知道能夠擊退金兵,張叔夜等人的功勞有多大。
“當時二帝棄城,張樞密當機立斷,擁立太子監國,總算穩住了滿城人心。”呼延庚開始講到正題。
李綱一拍桌子:“王宗濋這奸賊,官家真是被他誤了。”
金兵第一次南下,王宗濋就帶着趙桓逃跑,被李綱攔回來了,結果這次王宗濋還是把官家給害了,李綱心中暗想,是不是天意如此,王宗濋就是來害趙桓的。
“請太子登基,勸進?”李綱聽呼延庚建議他勸進,盯着呼延庚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呼延庚感覺像被兩道電光掃過。
趙桓對李綱是有知遇之恩的,但李綱沒有怫然作色,隻是歎了口氣:“唉,要放棄官家了,官家終被奸臣所誤,也是他自誤啊。”
呼延庚什麼話也不敢說,李綱道:“先回汴梁,待吾面見張相公,再做打算。”
呼延庚躊躇了一下,才道:“康王也要回汴梁了。”
李綱一聽就明白了,張叔夜想在趙構回汴梁之前,将趙谌推上皇位,造成既成事實。如果要等李綱回到汴梁再商議,時間上怕來不及。
“康王、康王。”李綱回憶着趙構的形象,他跟趙構接觸并不多。他現在腦子裡反複思量,到底誰當皇帝對大宋比較有利。
呼延庚說道:“末将聽禦史中臣秦桧說,太子與康王登基,各有三利。”其實呼延庚和秦桧沒打過照面,但分析皇位競逐的利害關系,這種奸臣形象還是秦桧擔任比較合适。
“秦桧?”李綱對秦桧印象還不錯,宣和年間,有一個剛從太學出去的小官兒宋昭上了一道奏章議論伐遼戰争的失策,受到朝廷嚴厲處分。引起了太學生的公憤。
秦桧也跟着聲色俱厲地譴責當道者“鉗塞言路”,表示要和太學生們共禍福。
所有的學官都與學生對立,隻有秦桧明顯地站到太學生的立場上,這使他在同僚之間受到譏刺、指斥,日子不很好過,但因此獲得學生們更多的信任。也讓李綱注意到這個“同路人”。
“不知秦中丞說各有哪三利。”
“太子登基,名正言順,人心安定,此其一也;太子與皇後危難之時堅守汴梁,深得民心,登基順應民望,此其二也;太子幼年經曆危難,深知民間疾苦,有利于社稷,此其三也。”
“不錯,太子登基,續正統、順民望、利社稷。的确有這三利。那如果是康王繼位呢?”
“俗話說,國有長君,社稷之福……”
“呼将軍,你不用再說了,李綱不樂聞也。”李綱聽都不願意聽了。當年太宗趙光義繼承太祖之位,随後相繼逼殺了趙廷美、趙德芳、趙德昭三位潛在的皇位繼承人,這類事情,日常臣下們提都不會提,更遑論拿出來舉例。
呼延庚看到李綱這個态度,心裡有數了:“李相公可再行斟酌,末将先回複張相公,說李相公不反對立太子。”
李綱笑道:“天家承續,豈是我等臣下反對得來的。”
“末将告辭。”
呼延庚回到汴梁,向張叔夜禀報了李綱的态度。
又過了幾天,張伯奮、張仲熊都帶回了張灏與朱勝非的回信,張灏唯張樞密馬首是瞻,而朱勝非則說,他和朱皇後是同宗,不便表态,不過,他也給了另一條消息,康王趙構先不到汴梁,而是去南京應天。
呼延庚記得在另一個曆史上,趙構也沒有回汴梁,而是把宗澤派到汴梁擔任東京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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