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喝完了一圈,每人都是三個大海碗,這時他坐回原位,假裝不勝酒力,身體歪歪斜斜的,覺得大腿邊兒一熱,扭頭看,不知何時,跪了個半裸的女子。隻裹了件輕紗,幾近透明,貼在身上,曲線曼妙。瞧見客人看她,那女子粲然一笑,道:“奴給将軍斟酒。”海碗大,酒壺小,不夠斟倒,擺了個酒壇在案邊。她一俯身舀酒,露出豐腴的兇脯。
張益謙鼓掌而笑:“美女斟酒,呼延将軍不要推辭。”
張益謙今天的安排,本想是灌醉呼延庚,然後讓他來個“酒後失言”或者“酒後失儀”,但剛剛定下了要呼延庚去攻打河北各州縣,從而毀掉為河間府解圍的主要任務這樣一條毒計。
但這個變動沒有通知執行的女婢,這女婢按照原先的安排,給呼延庚斟酒。
呼延庚心想:如果這是個燕子的話,安排也太粗鄙了些,我一個武夫,倒要借此強化下粗豪的形象,他一把摟住女婢。突然就聽見大堂門口一聲怒喝:“前日赈濟流民,運使不許放糧,卻在這裡大擺酒宴。”
張益謙聞言,臉色大變,站起來迎下堂去:“郭倉使,今日例外,是呼延刺史的接風宴,呼延家國朝勳貴,不可怠慢呀。”
呼延庚聞言也站起來了,從剛才的對話來看,這個郭倉使看來就是提舉常平使,管着糧庫和商業事務,以後若是在河北作戰,倉使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這郭倉使走到呼延庚面前,上下打量了呼延庚一番,問道:“朝廷負将軍乎?”
“何出此言?”
“河間被圍,已十餘日不通消息,将軍何故在此安坐飲宴?”
“待運司備齊糧草,庚立即帶軍北上。敢問可是常平使相公?”
“相公二字不敢當,某是提舉常平使郭永。糧草三日内為君備齊。”郭永看了呼延庚邊上跪坐的女婢一眼,“将軍好自為之,勿負李相宗丞厚望。”說完哼了一聲,又對張益謙拱拱手:“皆民膏血也,以資觞豆之費可乎?脫不獲命,令有投劾而歸耳。”說完拂袖而去。
這宴會再辦下去也沒意思了,而且張益謙已經定下讓呼延庚拖延解圍河間的毒計,酒後失言就是小事一樁,沒必要了。
張益謙草草敷衍了幾句,結束了宴會,說呼延庚醉了,送他回去。
呼延庚和宣贊兩人回營,心中疑惑,這郭永哪裡蹦出來的。他前世讀書,隻注意武臣,其實這郭永也是名列忠義傳的人物。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剛明勇決,身長七尺,須髯若神。曆任丹州司法參軍,清河丞,大谷知縣,東平府司錄參軍,燕山路轉運判官,素有官聲,移河北西路提舉常平。
去歲會金賊趨京師,所過河北諸城皆一戰而下。是時天寒,城池皆凍,金人踏冰越過護城河,不攻而入。郭永正在大名,聞金人來,先放開護城河捕魚的禁令,百姓鑿冰取漁,冰不能合。金人至城下,睥睨久之而去。所以守住大名,也是郭永的功勞。
待張益謙待衆人都散去後,專門往郭永府上遞了帖子,請他過府一叙。
張益謙對郭永道,常平倉的糧食緊張,還要赈濟流民,不能給呼延庚,郭永今天答應三日内給呼延庚備齊糧草,是太過孟浪。
郭永卻反駁說:“常平倉裡的糧食已購大名府和周邊一年食用,現在恢複河北是大事,某定要想辦法供應周全。”宋代安撫使、轉運使、提刑使、提舉常平使四個官職,各自分立,張益謙的品級雖比郭永高,卻不是郭永的上級。
張益謙着急了,叫着郭永的字:“嗣業,你我,還有宗左丞,黃右丞,都是打上了康王印記的人,而呼延庚這小子卻和張叔夜一般,有擁立之功。”他把話已經講得很白了,呼延庚和他們這些康王的人根本不是一路,讓郭永不要幫助呼延庚。
郭永大怒,他性子火爆,曾經在燕山路大罵郭藥師,白刃加身面無懼色,更不會害怕一個搞陰謀詭計的文官:“河北州縣,俱是大宋的疆土,怎麼因為我等推戴過康王,就破壞新皇的命令。”兩人不歡而散。
就在郭永籌備糧草的當兒,呼延庚又見到了一個人:石行方。在給汴梁守軍買冬衣的過程當中,呼延庚非常守信用,石行方正在慢慢回收十萬兩銀子(一共支銀十五萬兩,其中五萬兩走的曹正名下,其餘十萬兩走的石家名下的商鋪),石行方非常滿意,和呼延庚的關系改善不少。
在趙谌登基後,呼延庚把河東市舶使史秉義放了出來,三人對好了口供,才把呼延庚私扣六十萬貫軍資的事情糊弄過去。
呼延庚在大名見到石行方,邊和他閑聊起來,問他為何到了大名。
“吾家在大名有生意。”
“什麼生意?”
“吾乃防線修築使。”
“構築防線?”
“吾家有博學鴻儒石行明,獻大名府防線圖,号稱固若金湯,比爾等所謂汴梁格勒還牢固三成三。”
“故而君家攬下了修築防線的工程?”
“不可說,不可說。”
大名府防線啊。呼延庚心想,好似所有号稱固若金湯的防線,都被人破掉了。不知樞密院和宣撫司怎會答應這種事。
他其實不知道,壕壘體系在汴梁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也有人看中了如何從國防工程中牟利,大名府防線就這樣被提出來了,而且還是石守信這種将門世家提出的,張叔夜既覺得有鞏固大名府的必要,又不願駁了石家的面子,于是便答應了。
石行方隻是插曲,呼延庚專注在自己的任務上――為河間解圍。
前幾日被張益謙用話套住,先去取濱州。他回營以後立即召集幕僚商議,趙伯臻,張彥橘,以及新來的參軍事王貫清都認為并非不可行。
如果把整個河北看作一個棋盤,濱州在黃河南岸,靠近京東路。若能先取濱州作為根基,再沿渤海北上,最終解圍河間府,倒似圍棋取了金角銀邊一般。
在收到了郭永提供的糧食之後,呼延庚就帶領全軍出發了,還是郝思文打頭,宣贊收尾。
大名距離濱州大約一千裡,呼延庚所部沿河商河推進了十日,到達濱州西南面的李則鎮,濱州州城渤海已經遙遙在望了。
呼延庚取出一支令箭,頒給史進,令他帶領五百人攻取濱州。
清晨時分,濱州城守城士卒正半睡半醒之間。幾日還風聲鶴唳,說宋軍大隊已經到了濱州境内,迷糊之中士卒看到一對五百餘人的車隊,正在向城門走來。
“誰?站住!”
“我等奉都統令,知宋軍到李則鎮,特來支援。”說話的的人帶着後面的百餘人形狀兇惡,一身左衽胡衣,臉上被胡子遮掩。遠遠看起來,仿佛一個金人。其餘人推着大車,面色委頓,好像是被臨時擄掠來的壯丁。隔着護城河,這群人停了下來。一個頭目将手中的信物晃了兩晃,然後幫在箭上,射上了城頭。士卒不敢怠慢,立刻去禀告上司。不一會,一個将軍模樣的人在城頭探頭看了一會。吊橋就被放了下來。
前面的金人招呼了一下,車隊開始緩慢的前進。城門開了。守将滿臉帶着滿臉阿谀的笑容應了上去,這些金兵他可不想得罪。心中有些奇怪,怎麼以這種方式調動軍隊。不過他不太敢問,但金兵的兇殘,他是十分明白的。一個不好,自己的人頭就要落地。萬一是宋兵假冒的,也不要緊。投降就好了。
車隊踏上吊橋之後,立刻加速。守将仿佛看到當頭的金兵,臉上的喜色越來越濃,他正差異間,車隊已經變成了飛奔。當先的将軍,手中拿着長槍。守将立刻大悟。
“王師,我要反正……”他驚懼的叫了起來,話沒有說完,一支長矛迎面而來,将他貫穿在地。城門立刻被大車撞開。遠處騰起的煙塵正在迅速的向濱州席卷而來。
“殺”勝敗在此一舉,過河第一仗交到了他史進手中,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手。陳達領着的二十幾餘人列成三列,飛快的沖向正在城門處驚疑不定的士卒。大車迅速地被塞進了城門洞子裡,将城門擋住,再也關不上。車後的壯漢們渾然沒有剛才萎靡不振的樣子,他們抽出兵器,四下砍殺。後面的人群,正在奮力的向吊索砍去。
“弓箭手,放。”
箭雨落在與宋軍正在搏鬥的人群中間,但宋軍都有輕甲,受傷不多,還有更多的正在猶豫的守城士兵。
宋軍的血與降金軍漢的血流在一起,不分你我。陳達左手地盾牌上插滿了箭,右手地長刀正在奮力地格開不斷刺來地長矛。後陣裡一聲呐喊,一百多支短矛從後陣中投了出來,擁擠在城門地士卒立刻少了一半。
史進的大部向前沖過來。後續的部隊就像已經沖進了城牆地射程。“向前!沖出城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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