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所問呼延庚可要南下增援,呼延庚道:“陛下身邊,有李相公,有王殿帥,一般的金兵,奈何陛下不得。”
“可是前段時間傳消息來,說是淮西我軍小挫。”
為了避諱趙谌的過錯,軍報上語焉不詳,隻說有小挫,與金兵殺傷相當。金兵退回洛陽。
既然有完顔粘罕退回洛陽這個事實在,張所和呼延庚,以及留守的相公們,都不覺得事态有多嚴重。
“勝敗乃兵家常事。”呼延庚安慰張所,“我等隻需守好汴梁,讓金兵不能全軍南下。”
金兵的确在分派南下的事情,完顔斜乜,完顔蒲魯虎安坐在燕京不動換,完顔撻懶把自己占下的保定路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隻有現在在大名的完顔訛裡朵和完顔兀術能夠領軍南下。
“老四,你這下先去接收洛陽,估摸着時候,也該到江南秋收了,然後南下,把皇帝抓回來。”
完顔烏野在一旁道:“非也,非也。打糧是第一,占地盤是第二,抓皇帝是第三。你看咱們已經抓了兩個皇帝了。但沒有什麼用。”
“烏野說得對,錢糧地盤才是關鍵。粘罕也是可恨,居然一個向導也不給我等留下。”
“粘罕終究不是自家兄弟。”話題開始轉換,“幺叔說他不想繼位。”現在的谙班勃極烈阿骨打的嫡幺弟完顔斜乜,是吳乞買的皇位繼承人。
“那就該第二代的嫡長子繼位了。”完顔訛裡朵一說這話,在場的三人都沉默下來。
阿骨打-吳乞買幾兄弟的嫡子,公認的嫡長子是蜿蜒繩果,漢名喚作宗峻。但他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接下來的嫡子是完顔斡裡不,他繼位大家都服氣,但天不假年,完顔斡裡不得了風寒,在天會四年就死了。
第三個嫡子完顔沒裡也,漢名宗傑,死在了汴梁圍攻戰中。
于是情況變得有點複雜,若是阿骨打和吳乞買兩系,光比年歲,這邊完顔斡魯,完顔訛裡朵都有得一争,但關鍵在一個嫡字,完顔蒲魯虎是完顔吳乞買的皇後所生。因此繼承完顔斜乜的,按法理應該是完顔蒲魯虎。
如果立嫡立長相持不下,那最終可能還要刀兵說話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收買聯絡各大部族首領,比如完顔粘罕、完顔婁室、完顔銀術可。收買是要下本錢的。
完顔兀術這才回過味來:“烏野,你說我們把粘罕給得罪了?你怎麼不早說。”
“我也是剛剛想到。像洛陽這等大城,我們非要不可。但須得對粘罕客氣說話,還要給他些補償。”
“那現在人已經得罪了,還能怎麼辦?”
“幸好幺叔身子強健,能夠為咱麼兄弟護印,隻有等粘罕有求于咱們的時候,再給他些補償了。”
完顔粘罕往上京去,路過燕京,自然是要拜上完顔斜乜和完顔蒲魯虎。
他先見斜乜,訴說完顔訛裡朵兄弟逼着自己退出洛陽,實在太不仗義。
谙班勃極烈道:“當初滅了遼國,要南下取宋朝的時候,就約好了以太行為界,阿骨打子孫取東部,各色貴酋取西部,西北招讨司,倒塌嶺招讨司不都歸你了?你還嫌不夠嗎?”
完顔粘罕心想:“把那等莽荒的地方給我,有什麼用呢?看來阿骨打的兒子靠不住,阿骨打的弟弟也靠不住,這下我隻好去找吳乞買了。”
從完顔斜乜的居所退下來,完顔粘罕便去拜訪完顔蒲魯虎。
“阿骨打的兒子們真是欺人太甚。太行為界,可太行山到洛陽以南就已經完結了。淮南江南地不該重新劃分嗎?”
“國相這話說得不大通呀,當初說的就是東西路兩軍一起往南打,國相要往南,也該是蜀中。對了,蜀中,天府之國,比淮南好多了。”
完顔粘罕本想借助阿骨打和吳乞買兩系的分歧從中漁利,但沒想到完顔蒲魯虎眼光也這麼淺。
他隻好退而求其次,試圖多要回一些:“沈州乃是家父傳下來的老家,粘罕的家人還大部留在沈州,那把沈州還給本相。”
“家父?國相,你學漢人也越來越像了。記得收國元年,遼人攻占沈州,就把你家殺得差不多了,去年歩鹿孤樂平率領室韋人,又打下沈州,把你的小女兒也給抓去了,你家在沈州還剩下什麼人?”
話說打人不打臉,完顔蒲魯虎這樣直接家醜,完顔粘罕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完顔蒲魯虎繼續擠兌粘罕:“聽說歩鹿孤樂平對呼延庚極其忠心,而呼延庚又好色,多半你已經當上了呼延庚的老丈人了。哈哈,漢人規矩,女婿是半個兒,你不如去找呼延庚,讓他把汴梁讓給你。”
完顔粘罕心機再深,也受不得這樣的話,他一揮手:“告辭。”
他走出完顔蒲魯虎的府邸,心中已經打定主意:“阿骨打的兒子雖然不好說話,但對國相一系還有起碼的尊重,吳乞買的兒子現在就公然羞辱自己,萬一當上了皇帝,還不把自己踩到泥裡去。我要以支持阿骨打的兒子為條件,換得自家的獨立王國。”
随從問:“國相,不住在留守府上?咱們今夜住哪裡?”
“不住了,受不得這氣。回軍營休息,把馬喂好,我們明天趕路去上京。”
完顔粘罕趕去上京,而他的四個兒子各帶部衆、俘虜、擄掠的男女生口,戰利品等向着大同老家撤退,他們剛出洛陽,就遭到翟進翟興兄弟的遊擊襲擾,有數百丁壯趁機逃脫。
完顔賽裡道:“這些蠻子甚是讨厭,有本事大夥兒拉開架勢幹一架。”
“他憑什麼要和你拉開架勢幹呀,就這樣煩死我們豈不更好。”完顔拔束譏笑道,“按說訛裡朵,兀術趕咱們出洛陽,倒也不是壞事,咱們在洛陽留幾天,可就和翟興翟進這幫盜賊糾纏上了。”
“也對,咱們快走,把這個爛攤子留給阿骨打家。”
完顔兀術率軍到達洛陽,發現洛陽已經被粘罕折騰成了一片廢墟。
兀術到河南府,城中絕糧,人皆羸困不能立。金人見人皆瘦瘠顧而憐之,取城中住戶千餘人令出城外聽指揮,皆無力行步,扶杖而往,至則有金人傳令曰:汝皆合死,女真念汝忠,特貸命不殺。皆無力拜謝。
完顔兀術派出巡邏隊,探索南下的道路,遇到了“盜賊”的伏擊。史載
翟興翟進遇金人於福昌及三鄉間,苦戰終日。金人敗北。獲金人司天梁寺丞者。興進弟兄取龍門路收複洛城。金人擁鐵騎數千相拒於龍門石道中,興進麾将士力戰破之金人退保洛城官軍乘勝轉戰奪長夏門。
完顔兀術調集精兵,苦戰終日,将翟進翟興兄弟打退。
“粘罕真是無用,說什麼淮南大勝,連洛陽邊上都沒掃清。”
其實這是冤枉粘罕了。翟興翟進起于草莽,完顔粘罕在洛陽時,兄弟兩個還在河東。
完顔兀術自命英勇,派遣手下纥石烈志甯與仆散忠義四下讨伐,但翟家兄弟四下遊擊,金兵抓不住他們。
完顔兀術正沒頭緒,突然有兵丁來報:“抓了一個奸細,他說有讨平草莽之法。”
“帶上來。”
兵丁帶上來一個人,這人還留着宋人的發式,見到完顔兀術,猶豫了一下才跪倒:“草民見過大王。”
完顔兀術側身站着,一聲不吭,等通譯到來,才道:“你叫什麼名字,要獻什麼計策。”
“草民叫王善,知道大王被賊寇困擾,特來獻計。”
這就是與張用一起圍攻符離的王善。他感覺趙官家不會守信用,因此偷偷跑掉了。回到豫西之後,沒有着落,隻得去投流民帥翟興翟進。
他本是流民帥,翟興兄弟雖然收留了他,但總疑心他會拉走一部分部屬,什麼事情都防着他。
杜充又派了一個叫王漢的人,送信給翟進翟興,讓他“剿滅京西楊進丁進,兼并其部。以待王師”。雖然沒有提到王善,但見到杜充的手書,王善如同驚弓之鳥,連夜就逃走了。
随後,王善去投靠楊進,楊進嘗隸王淵軍,淵妒忌才能深忌進欲殺之,故進複反有衆數萬自号沒角牛。因為和王淵的心結在,楊進對各路人馬都不信任,風傳王善是翟興派來的奸細,要暗殺楊進。楊進先下手為強,幸好王善機緊,又逃過一劫。
随後王善去投丁進,丁進生性匪類,往日常與與韓世忠相攻殺,王善唯恐丁進對自己不利,呆了幾日,便逃走了。
豫西三大流民帥都不能容,王善無法,一咬牙,投了金賊。
“百萬賊寇,本王視如蝼蟻,一巴掌就拍死了,何用你來獻計?”
“大王欺我,百萬蝼蟻,休說大王一隻手,就是把十位太子大王的兵都拉出來也不夠呀。”
“十位太子?什麼十位太子。”
“外間都在這麼傳。”
“莫說遠了,你有什麼辦法。”
“無非二虎相争之計也。”
“細細說來。”
“翟進對朝廷,啊不,宋廷愚忠,楊進狂妄自大又多次引宋廷猜忌,丁進則是非不分,是個匪人,大王隻要讓翟進去攻打楊進,楊進攻打丁進,讓他們自相殘殺,等剩下一個的時候,大王再以雷霆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