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派在後方的兩個探馬,在偵查到金兵的時候,也被金兵看見了。這兩個探馬飛馬撤走,也引起了金兵的懷疑,但金兵以為隻是小股的宋兵,謀克蒲裡衍沒有向上彙報,自行帶領本部追來。
呼延庚看看對方不過一百多人,自己也有接近七十人。如果逃的話,他們的戰馬已經跑了好幾天了,馬料也沒有吃好,長力肯定不如金兵,到時候沒了馬力,反而更麻煩。
七十人對一百多人,開闊的平原丘陵地帶,相隔不過幾裡地,也使不了什麼計謀。他指定了兩個騎兵護衛皇後,自己和李福充當雙箭頭,就沖着金兵殺過去。李福銀盔銀甲,十分耀眼,呼延庚的青唐瘊子甲久在戰場打磨,灰撲撲的,毫無光澤,李福看起來才是全軍的主将。
幾裡地,一沖就到。呼延、李二部兩個拳頭般,激烈的沖擊過後,深深地陷入了金兵兩翼。金兵陣型已散,不過是尉氏的守城軍,狠狠給他個教訓,也就擊潰了。
呼延庚得勝回來,高聲笑道:“怎麼樣?”
“索虜太不經打,咱們一個人也沒有損失。”
衆人豪情萬丈,騎着馬慢慢走,讓戰馬恢複體力。
呼延庚憂心忡忡,這隊金兵隻是潰散,他們回去後肯定要報告。隻能寄望于金兵以為是小股盜匪山賊,不做重視。“在晚間要找個地方藏起來。”呼延庚心想。
這支小隊伍繼續往西北走。正行間,後方的探馬又追上來了,呼延庚正想問怎麼回事,随即臉色一變。他已經聽到了如雷的馬蹄聲,至少數百騎。
“打馬,快走!”呼延庚一聲令下,衆人也知道情況緊急,隻求先避開這大隊的追兵再說。衆人用馬刺猛踢馬腹,把戰馬踢得鮮血淋淋也不管了,隻求過得了這一關,還管什麼戰馬。
朱皇後不善騎馬,雙手抱住了馬脖子,李福跟在一側,連着給皇後的馬加了幾鞭。
衆人跑出十幾裡地,突然,一條結冰的大河橫在面前。
“通惠河。”蔡河的上遊,順着走可以到開封。
衆人毫不停歇,從冰面上馳馬而過,要到大河西岸。
突然,朱皇後一聲驚叫,冰面破裂,她的坐騎一聲哀鳴,掉到冰窟窿裡,四蹄亂蹬,水花四濺,慢慢往下陷去。
呼延庚回轉馬來,放慢馬速,輕輕的跳下馬,将太子系在馬上,囑咐他坐好,輕拍一下馬,把戰馬趕上岸。蹑手蹑腳的走到朱皇後附近,慢慢趴下身體,全身伏在冰上,向朱皇後爬去。
李福打馬要過來幫忙,呼延庚着急的大叫:“别過來。”
這時,遠處,已經可以看見金兵的煙塵。李福叫道:“小的們,把敵人引開。”所有的騎兵都跟着李福又重新越過冰面,向着金兵沖去。
呼延庚收斂心神,慢慢向着朱皇後挪動,他已經爬到了朱皇後附近:“皇後,切勿亂動,将雙手平伸。”
朱皇後已經麻木了,她聽從呼延庚的話,把雙手伸向呼延庚。
“向後擡起左腿,從馬背上把腿撩過來。”
朱皇後依言而辦。呼延庚抓住朱皇後的雙臂,把她上半身拖到冰面上,拉住她的衣領,向懷裡一拉,将她整個人都拖到冰面上。
朱皇後已經凍僵了,動當不得。呼延庚往河西岸爬一步,拖着朱皇後向前滑一步,慢慢的,眼看到了岸邊,呼延庚先自己爬上岸,轉過身抓住朱皇後的雙手,把她拖上來。朱皇後渾身濕透,全身僵硬。
呼延庚抱起她,打一聲呼哨,坐騎跑到自己近前,呼延庚把朱皇後橫放在馬上,然後抱着太子上馬,用褡裢将他系在兇前。他在馬上回頭一看,宋軍的騎兵大部分已經戰死,李福帶着十幾名騎兵向北逃去。幾百金兵在背後猛追。看來李福的銀盔銀甲讓金兵以為他是什麼大人物,至少鍍銀的全身甲絕非普通的騎将可以裝備得起的。
呼延庚趕緊催馬繼續往西走,他隻管打馬疾馳,也不知跑了多遠,天色漸漸變暗了,突然坐騎一聲哀鳴,前腿跪倒,呼延庚從馬上摔下來,饒他緊急翻身,背部着地,也摔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爬起來。他沒有管滾在一邊的朱皇後,而是先看戰馬。坐騎的前腿已經折了。想想這馬也是辛苦,馱了兩個人半人,一套鐵甲,亡命狂奔。現在終于脫力。它口吐白沫,低聲哀鳴着。
呼延庚拔出腰間佩劍,幫它解脫了。他又去看朱皇後的狀況,朱皇後已經醒來了,臉色烏青,渾身發抖。
呼延庚站起身來,極目遠眺,沒有發現金兵追來的痕迹。不遠處倒是有個枯樹林。呼延庚把先把朱皇後扛到枯樹林裡,把孩子在她身邊放好,随後又把自己的鐵槍銀锏搬過來,随後将鐵甲脫下來堆到一旁。
他用佩劍砍了些枯枝,點燃了篝火,然後将朱皇後搬到篝火邊烤火。不一會兒就有水汽從朱皇後的衣服上飄起來。
呼延庚已經串着馬肉在烤着,朱皇後可能暖和一點了,身體動了一下,呼延庚要去扶,她說:“别碰我。”自己慢慢的坐起來。
呼延庚道:“裡面的衣服很難烤幹的,我不看你,你自己收拾吧。”
“大膽,掌嘴!”
“皇後,這是實情,您還是盡快烤幹衣服吧,不然在路上中了風寒,末将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呼延庚背過身去,輕輕的念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這一段語出《孟子.離婁章句上》,意即禮法可以從權。他念完這一句以後。聽着後面悉悉索索的聲音。
過了許久,聽見朱皇後柔聲道,你轉過來吧,馬肉好了。
呼延庚用匕首分開馬肉,先請朱皇後和太子食用。趙谌可能一路來受了驚吓,呼延庚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句話也不說。皇後小口的吃着,馬肉堅韌,她又不好意思用力撕咬。呼延庚道:“汴梁全城的軍民都在仰望皇後和太子歸來,你不是為自己吃,而是為了滿城軍民的希望在吃,這個時候,你還計較什麼形象呢?”
于是朱皇後不好意思的一笑,大口撕下一塊肉來,咽下之後,對呼延庚道:“你不是内侍,也不是侍衛,不用等着我吃完,你也可以吃。”
呼延庚自己取了一塊馬肉,抓緊吃了起來,吃下幾塊肉,壓住了腹中饑餓,才放眼打量朱皇後。
朱皇後二十五歲,正值黃金年華,出身世家,可謂富有詩書氣自華,入宮之前,有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儀态萬方,端莊不失秀麗,華貴飽含靈氣。生下長子已經十一年,完全擺脫了少女的青澀,容顔芳華完全綻放開來。
呼延庚想,被當做兩千金錠犒設送到金營,不甘受辱,投水自殺,被金國封為“郡貞節夫人”,被宋國封為“仁懷皇後”的朱皇後嗎?在另一個曆史上,朱皇後是和文官中的李若水,宦官中的黃經臣一起,少數幾個被金國稱贊為“節烈”的靖康朝人物。這麼想着,呼延庚稍稍有些癡了,朱皇後見狀,有些羞怒,正想責怪他,突然太子哭了起來。
朱皇後道:“孩兒休得悲傷,坐到母後身前來。”
“國公,你要有皇帝的樣兒。”
朱皇後颠怪的瞪了他一眼,說道:“好大膽,這話也是由你說得的?”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孩兒當在宮中歇息了,每日有師傅教導,也不用你一個武臣教訓他。”
呼延庚心想:“若沒有我,你家孩兒就是被金人掠去,肆意欺侮的命。還瞪我。”
朱皇後卻輕聲說道:“多虧有各位軍将護佑,不知李福等人是否脫險?”
呼延庚心中想:還知道念及李福他們,倒不像要人凳那般天性涼薄。他這卻是想錯了,朱皇後想到李福,是她發自本心的善良,要盧萬跪下當人凳,卻是她在宮中呆的慣了,習以為常。
呼延庚道:“這也算不得大苦楚,當年伍子胥過昭關,太子建的兒子在籃子中餓得直哭,伍子胥割破手指,讓嬰兒吮吸。”
“将軍真是博聞強記。這個典故是哪本史書上的,本宮……妾身一定要找來看看。”
呼延庚想,我從穿越小說上學到的,告訴你書名你也找不到啊,于是他信口開河:“我是從一本叫《九龍奪嫡》的書上看到的,這本書已是孤本,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了。”
朱皇後惋惜的說:“孤本?那還真是可惜了。”
“以後我講給皇後聽便是。”
“你講給我聽,好啊。”朱皇後随即想到,如果有命還有以後的話,雙方隻會被隔在深宮内外,那還有機會講,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兩人半天不說話,趙谌累了,不哭不鬧睡去。朱皇後把孩子抱起來,輕輕說道:“呼家不愧國朝勳貴,将軍對《孟子》倒背如流了吧,才能時時拿出來勸人。”
呼延庚心想:“會背《孟子》算什麼,我還會背《毛選》呢,全五卷,念出來不吓死你。”呼延庚的第一穿越地是延安,本來背了毛選準備去投機的,沒想到被炮彈炸回了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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