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從濟南出發,向西南經過郓城、甄城、濟陰,随後進入京畿路。在目睹了京畿路的破敗,荒涼之後,他終于回到了汴梁。
他讓背嵬軍在玉津園下寨,随後讓郝思文索超坐營,自己帶着高鹭高寵去拜見呼延灼。呼延灼現在是提舉四壁守禦使,又是三衙之一,湖呼延庚首先去找他任誰也說不出話來。
“在家裡住下吧。”呼延灼道。
“末将還是住軍營,隻是有一小妻随行,讓她住到府上。”
“嗯,你要想過來住,随時都可以,不要客氣。”
随後,呼延庚前往樞密院繳令。河東河北宣撫司已經名存實亡,張叔夜以留守知樞密院的身份管理軍務。呼延庚面見張叔夜,将大令交還,這才在形式上了結了恢複河間的任務。
張叔夜讓呼延庚坐下,與他叙談。
“轉眼之間,已然三年,庶康雄姿英發,老夫卻垂垂老矣。”
“樞密國之股肱,官家出巡,單留樞密鎮國,足可見樞密簡在帝心,待戰事結束,樞密必可為相。”呼延庚費勁的說着恭維話,把腹中的四字斷句都搜刮出來。
張叔夜寬容的笑笑:“你到京師來,河北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自保絕無問題,而隻要汴梁一支令箭,三萬大軍能立馬增援汴梁。”
“說到增援汴梁,倒有些奇怪。自上次金賊襲擾鄭州以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那是自然,鄭州以西,俱被水淹,金賊運糧不便,又無處打糧,而東面各州縣尚在我大宋手中,金賊自不可從東面來。”
張叔夜微微點頭。呼延庚問道:“眼下汴梁又禁軍幾許,廂軍幾許,能征發幾多弓箭手?”
“大約有三萬人吧,詳情可問令叔。”
和張叔夜說完了軍務,呼延庚又道都堂拜望了留守執政張誠伯。兩人在河北是監察與被監察的關系,互相之間還耍了一點小心思。
但隻要張誠伯是大宋的忠臣,還是以抗金為第一大業,這一點小芥蒂,從他彈劾杜充開始,早就煙消雲散了。
最後,呼延庚去拜見了張所,将張憲的家信遞給張所。随後叙談到河北的一些情形。
張所道:“眼下官家出巡,倒未必是壞事,各色制肘都随着官家南下,庶康可以放手布置,在汴梁與金賊決一死戰。”
從禦史台出來,天色已經漸晚,呼延庚沒有回呼延灼家去住,而是帶了些點心,去郓王府上。
朱鳳英聽家人禀報呼将軍來訪,驚喜的親自迎出來:“安撫大駕光臨,怎麼也不先說一聲。”
“今天剛到,一下午的時間,都在忙公事,現在有點閑空,就來看看……看看你。”
朱鳳英将呼延庚引到書房落座,命家人到了兩杯茶,呼延庚喝了幾口,便道:“去看看……貴公子。”
朱鳳英帶着呼延庚來到嬰兒的住處,從乳母手上将孩子接過來,呼延庚看到這孩子的眉目,不禁脫口一句:“倒是像……”
朱鳳英揮手讓乳母退出去,逗弄着孩子的臉蛋:“叫啊,叫……義父。”
“就叫爹爹好了。”呼延庚輕輕地說。朱鳳英會意,在旁人看來,這個爹爹也是“義父”的意思。
呼延庚問道:“可曾起名?”
“還未起名。”
“那就叫趙氦吧,先叫趙氦。”
朱鳳英道:“可趙家這一代,都該是言字旁呢。”
“皇帝都被人抓走了,還管這些。”
“好吧,就依你,趙氦。”
又逗弄了一會孩子,呼延庚與朱鳳英往外走,呼延庚問:“我沒住的地方,你這裡方便嗎?”
朱鳳英臉上一紅,沒有說話。呼延庚見她因為生孩子的原因,比以前要豐潤些,卻因為沒有哺乳,身材保護得非常好。
“去你的卧房,我等不及了。”
“色鬼……”
卧房門茲溜一聲打開,趙谌衣冠不整,驚惶的大叫:“亂兵圍了符離?王殿帥回來了嗎?李相公在哪裡。”
趙谌出巡,王禀、李綱、許翰等人分别帶領百官家眷南下,并沒有都在趙谌身邊。這天趙谌到了符離,就在富豪家中借住,誰知到了晚上,王善、張用等人将符離城團團圍住,請天子主持公道。
王善、張用、楊進、丁進、翟進、扈成、馬臯、張瓊、薛廣等人,都是宗澤招募的流民義軍,在杜充續任宗澤之後,不能抵抗金賊,卻以誅殺“亂民”以為功。把這些流民帥都逼反了,“複為盜”。張瓊薛廣繼續抗金,兵敗身死。
楊進、翟進等人在京西北路劫掠,王善、張用、丁進等人則在天子南下後,加入了護駕的軍隊。但杜充拒絕給流民帥等軍糧,還要追究他們不尊軍令導緻相衛丢失的責任,這些流民帥各帶本部逃散。
王善、張用得知天子到了符離,便到聖駕面前喊冤。他們在夜晚到達符離城下,讓部下打起火把,數萬人在城下齊聲高呼:“冤枉,冤枉。”
趙谌被吵醒以後,先是非常不滿,讓楊沂中将這些亂兵驅散。在聽說亂兵号稱數十萬之後,又急得在房中團團轉:“童大伴,這該怎生是好?”
童穆道:“官家到城頭上,先斥責他們犯上,然後好生撫慰,說知道他們的冤屈,隻要扼過了這一夜,明日早晨,王殿帥便到了。”
趙谌道:“朕就不上城牆了,童大伴,你代朕去說話。”
“官家,這可不行,我上去,便顯得官家膽怯,讓亂兵恥笑,反而誤事。”
趙谌反複推托,就是不敢上城牆去。童穆道:“官家不敢上城,定叫亂兵看出破綻,吾等死定了。”
趙谌無法,壯着膽子走到城牆上去。顫巍巍的開口道:“爾等冤屈,朕已知曉。”
他這樣一開口,童穆低聲嘿了一下,要糟。如果趙谌有底氣,當一開始居高臨下的責備亂兵犯上,當全部誅殺,随後聽取亂兵喊冤,再撫慰一番,雷霆雨露皆是軍恩是也。
現在皇帝什麼都沒問,一開口就說知道了,一來讓人看破,皇帝根本無心平冤,二來底氣不足,暴露了城中虛弱。
聽到趙谌的喊話,張用道:“俺們找個識字的,寫狀紙申冤。”
王善道:“申甚麼冤,皇帝要真相信你我有冤,豈會不問問詳情。”
“那你說怎麼辦?”
“趁着大軍未至,打進城去,逼迫皇帝拿到丹書鐵券。”
王善與張用指揮士卒,連夜打造攻城器械。
趙谌在卧室裡坐卧不甯,動則差人來問指揮守城的楊沂中:“亂兵走了嗎?”“告訴亂匪,朕知道了,一定為他們申冤。”“跟他們說,再不走,一律滿門抄斬。”
楊沂中不勝其擾。後來童穆讓傳話的内侍到城頭喊一聲就走,省掉了跪接跪送的過程,楊沂中才清閑了些。
亂兵開始攻城了,這些亂兵大多都是流民,沒受過什麼軍事訓練,加上連夜打造的攻城器械不過數架雲梯而已。
反觀楊沂中手下,全是内衛班直,尤其是禦龍直,選人時就是身高八尺的大漢。雖然打得仗不多,但訓練卻是一闆一眼,人人硬弓鐵甲。與亂兵相對,說以一當五絕不是誇張。
天已經亮了,呼延庚睜開雙眼,扭頭看看睡在自己身邊的朱鳳英。兩人許久未見,昨夜颠鳳倒鸾,反複折騰,今天早上看她,白皙的皮膚上微微透出紅暈。
天氣熱,都沒有蓋被子,呼延庚情不自禁,親吻着她的身體,朱鳳英雙腿微屈,輕輕摩挲着。
“再來一次?”
“嗯。”
“亂兵又上來了。”楊沂中大喊,“全軍戒備。”
趙谌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一夜未睡,他雙眼通紅,頭發淩亂,突然高叫:“大伴,大伴。”
“童公公上城去了。”黃彥節回答。
趙谌頹然的往椅子上一坐:“朕要死在這裡嗎?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城頭上,童穆問楊沂中:“還能守多久”
“隻要有糧食,可以守很久,城下都是流民,連城都上不來。别說我這兩千禦衛損傷不大,逼急了我還能在城内征夫。”
“那就好,希望王殿帥早些到來。”
其實救兵已經到了,還不止王禀一路,而是王禀、杜充、劉光世三路大軍。他們三人和麾下主要将領,已經随軍隊走的勳貴和文官,都聚集到王禀的大帳裡。
杜充手下的戚方等人義憤填膺,戚方大叫:“不勞殿前司動手,我等就去把這些河北的敗類清理了,末将願為先鋒。”
杜充又稱贊了自己的屬下一番,壯其形色,說道:“殿帥安坐,我就去将這幹亂匪收拾了。戚方為先鋒,哪位将軍為後援?”
這是,一員大将龍行虎步,越衆而出。
杜充見到此人,高興得叫道:“有鵬舉出陣,破敵必矣。”
嶽飛道:“請安撫相公,殿帥開恩,王善、湯用,都曾于飛在河北并肩殺敵,他們此次作亂,必有苦衷。此二人都是與金賊厮殺的好兒郎,末将願意去勸說二人歸降,以免我大宋軍漢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