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上表,說了些什麼?”趙構故作鎮定。
雖然趙構被宣布為叛逆,但汪伯彥等人在汴梁的官員中尚有眼線。
“嶽鵬舉為陛下陳情,說陛下登基乃南北音信斷絕時的無奈之舉。他請太後赦免陛下。”
趙構冷笑:“赦免孤?神器所屬,豈有退讓的地步?莫說汴梁絕不會赦免孤家,就是頒下赦書,孤家也絕不會接。”
這裡都是“腹心之臣”,趙構說話毫不避忌。幾名大臣中,韓肖胄雙目微閉,仿佛老僧入定。汪伯彥黃潛善面面相觑。
秦桧上前一步:“陛下聖斷,微臣以為,淮上一通,與汴梁再無斡旋餘地,唯有揭破汴梁僞後的真面目,将僞後僞帝拉下馬來,方能名正言順,承續大統。”
見趙構尚在沉吟,秦桧接着說道:“汴梁能壓住陛下,自恃無非正統二字,若天下士人,皆以僞後淫樂事為笑談,則其顔面掃地,,豈能安居其位?”
朱鳳漣無論如何,都是趙佶的兒媳,趙桓的皇後,趙谌的養母,絕對符合法統的三代宋帝,确保了朱鳳漣身份的莊重。若是用風言風語讓朱鳳漣顔面掃地,她固然坐不穩太後的位子,但大宋的顔面何在?
韓肖胄的眼鏡突然睜開了,要說什麼,卻又忍住,繼續閉目養神。他本想勸阻趙構,但秦桧這番謀劃,事關皇位,韓肖胄明哲保身,不摻和。
“陛下在行在,整軍習武,待得僞後名聲掃地,陛下點起荊襄,淮西與淮東三路大軍,并力向北,汴梁諸軍,必不願為淫後死戰。到時陛下長驅直入,光複神京,承續大統,豈不快哉。”
趙構并沒有完全相信秦桧的謀劃,但他已然篡位登基,已無退路。誰叫自己棋錯一招,以為金兵必定能夠攻下汴梁呢?
“那就讓《新京報》行第一着。汴梁所出《呼家将演義》,屢屢擡高他呼家,《綠宮緣》又用南逃的晉室影射孤家。孤家等着《新京報》出這一口惡氣。”
汴梁,朱鳳漣也召見了呼延庚,問起如何處置叛王趙構,要不要興兵捉拿。四位張相公都有意無意的回避了這個問題,朱鳳漣隻得單獨召見呼延庚。
“庶康,前次讓趙構進京自辯,無有回音。眼下可是派人南下捉拿?聽聞南方諸将收複了淮南,可免去他們從逆之罪。”
“聖人,眼下并非追究趙構的最好時機。”呼延庚娓娓道來,“趙構一個反王,無名無份,派一天使,便可将他捉來,不足為患。而金人、還有契丹人,北方草原諸部,才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因此,本朝當以光複燕雲為先,隻有在燕雲鞏固北防,才有餘力除卻内患。”
“但太祖有雲,攘外必先安内……”
“此一時,彼一時也。”
朱鳳漣在禦座上注視着呼延庚,沉默不語:“你要靠光複燕雲之功,取得天下士民的擁戴,而大宋最後一個皇帝,如果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趙構,對你更是有利。”
呼延庚目不斜視,平時前方,沉默不語:“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你早就是我的人,看破不說破吧。我不會虧待朱家,更不會虧待我自己的兒子。”
朱鳳漣颔首道:“但趙構的罪孽,當宣告天下。”
“此事自有弘文館去做。”弘文館算是紹興重訂官制後重新編成的機構,算是朝廷直屬的出版社,目前的主要工作,除了編寫和校訂新一屆科舉的标準教材,就是出版《順天時報》。
“《綠宮緣》還是你家那幾位在寫嗎?”朱鳳漣放松下來,“寫着胡人後宮的争鬥,哀家看來,未免有些稚氣。”
是啊,除了王彥淑能提供一點經驗,張婵哪裡知道什麼宮鬥,黛娟是個丫鬟,更不用說。
“帶挑個得閑的日子,讓她們進宮來,和哀家說幾句話。”
看來朱鳳漣讀評話技癢,要親自下場了。現在讓張婵等人與朱鳳漣相見拉近關系,也能減輕最終揭開蓋子時的尴尬。
朱鳳漣笑吟吟的從座位上走下來:“六月暑重,庶康随哀家去洗漱一番。”
見到畫風突變,呼延庚忍不住笑了起來。
六月正是豔陽高照之時,山東路的濟南安撫司衙門前,卻有百多位讀書人冒着酷暑在等待。
大夥兒順着衙門牆邊遮陰的地方一路排開,一面偷瞄着衙門口,一面議論。
“金賊甫退,朝廷便要開恩科,隻是這幾年逃難,功課都丢下了。也不知此次恩科,是用王荊公的新學,還是取舊學。”
“不知兄長是擅長新學,還是舊學呢?”
“宣和之時,蔡……賊當政,以王學為綱,有括田之惡政……”
“兄長慎言,小弟聽聞,當朝之人對王公甚是推崇。”
“兄弟所說當朝之人,是指哪位宰執?莫不是不姓張的那位?”
另一人狎笑起來:“要說平章大人,倒也是英雄一個,隻可惜管不住自己,敗壞了名聲。”
“敗壞什麼名聲?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呢。醉卧後妃,醒領天下……”
兩人正在談笑間,衙門的大門口突然站出來一位師爺,高聲叫道:“列位學子入衙聽訓。”
這兩人趕緊站直了,抖了抖衣服,正了正帽子,和别的讀書人一起往衙門裡走去。
安撫使趙伯臻端坐大堂之上,學子們在堂中站定,等着衙役呼喝下跪。宋代雖然不輕易磕頭,但安撫使召見的正是場合仍舊有跪拜之禮。
但等了一會,隻聽見衙役喊了一聲“肅靜,威――武――”衆人凜然。
趙伯臻道:“此次朝廷開恩科,本該先行解試,但幹戈擾攘,也無舉辦解試的時機。朝廷讓各路推薦,到汴梁直接進行省試,也是體諒各位學子的難處。”
衆人亂聲回答:“謝朝廷恩典。”
“安撫,吾苦讀十載,就是金賊過境,也為未荒廢一日……”
趙伯臻話鋒一轉:“此次省試,考經義,策論和格文。”
“要考策論,那是從王學了?”有性急的學子問。
“經義。是考五經嗎?”
趙伯臻呵呵一笑:“是考軒轅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