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兵入侵的時刻,當時的鎮定路安撫使劉鞈,因為真定路兵馬钤轄王淵的陷害和自己與馬擴的個人恩怨,以“通敵賣國,約期獻城”的罪名将馬擴關進真定大牢裡。
而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時,為了讨好金人,趙桓也對金人表示,“背盟”是受了馬擴的蠱惑,待拿到馬擴,一定要将他明正典刑。
但公道自在人心,馬擴在真定的監獄裡,受到了底層軍卒和獄卒的保護和愛戴,馬擴在監獄裡自己住着一間小房子,在上級不來檢查的時候,也不帶腳鐐手铐,每天可以練武。
在他練武的時候,犯人們都從木栅縫裡探出頭來看,從那一張張面垢發膩、眼睛已經失去光采的臉上仍然毫不含糊地流露出敬佩和同情的表情。有的試圖和他談話,有的向他點頭示意。
長期的監禁生活,并沒有使他們失去人類最基本的愛憎,這使馬擴受到很大感動。
每天上下午都有一次放風的時間,輕犯号被允許從籠子裡放出來在院子裡散步一刻。他們都湧到馬擴的身邊來,或者擠在門外,與他說話。
那老禁卒和其他兩個看守都佯作不知,不加阻止。這些囚犯是走來向馬擴緻敬的,有的表示願意為他服役,有的告訴他獄中有哪些不可觸犯的清規戒律。
在靖康元年的年底,真定城破,陷害馬擴的王淵棄城逃跑——王淵也曾經跟随種師中救援太原,作為後軍統制,他率軍逃跑,緻使種師中被截斷後路,被包圍——劉鞈也早已因為救援太原失敗而革職回到了汴梁。
真定的監獄無人管束,馬擴便帶着一些軍卒獄卒和強壯的犯人,逃上了西山和尚洞,伺機與金兵作戰。
現在聽聞道君皇帝被金人抓來了真定,馬擴便冒險到金營一探。
他這是冒了極大的風險。馬擴曾經親會阿骨打,展示過自己的箭術,被金人稱作野力麻力。
完顔斡離不、完顔訛裡朵都對馬擴十分欽佩,在私交上願意與他做朋友,認得馬擴相貌的金人貴族有十幾二十人,他在這裡随時随地都可能被金人認出。
但馬擴就是來了,口稱罪臣,向趙佶下拜。
趙佶看着馬擴的面容,百感交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因為趙良嗣之謀而親自開啟的海上之盟,因為馬擴等人的努力而收複燕京,從而讓自己一時之間創下了遠超太宗的功業。
但也正是因為海上之盟,自己讓出了皇位,還成為金兵的俘虜。
想到這裡,趙佶不由得又憤怒起來:“豎子,誤我矣。”
皆是别人誤他。但稍有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如果沒有海上之盟,金兵就滅不了遼國嗎?沒有海上之盟,女真人對繁華的大宋就不會動心嗎?
當然不是,趙佶、趙桓父子沒有能力應對女真部落的崛起,他們才是整個宋朝山河淪陷的罪魁。
但馬擴沒有說這些,他輕聲說道:“請上皇、官家暫且忍耐,河朔豪傑,一定營救兩位陛下逃脫。”
說完,馬擴向趙佶行了一個禮,靜悄悄的退了出來,守在營門口的金兵小校揮了揮手,讓他快走,于是馬擴快速的混到外圍賣東西的老百姓裡面。
馬擴混在老百姓裡面離開金營之後,找到自己寄養的坐騎,打馬上山,西山和尚洞,馬擴的結義大哥石铮正在等着他。
金兵每在河北占領一座城池,就把城内外的老百姓,不分上中下三等民戶,一律采取殺雞取蛋的辦法,重賦厚斂,把他們身上最後的一滴油水全都擠榨出來。真是有隙必鑽,無孔不入。逼得很多老百姓投入西山義軍,抗擊金朝。
這些義軍和景州、檀州、薊州的義軍都廣通聲氣,在河北宋軍潰敗以後,又間接為他們補充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當時義軍已經發展到這樣的規橫,不但活躍于城郊四周,還有好多次突入城内,殺死不少個别的和小股的金軍。大隊金軍被派去“剿滅”他們時,他們霎時間就走得無影無迹。
金軍惡狠狠地進山搜殺,恰似進了迷魂陣一般。在那些危石密林叢樹之間,隻看見這裡那裡都有一簇堆一簇堆的旌旗在招展,也聽到馬蹄得得,揚起一片飛塵。及至跑近一看,卻是全無人影,連馬也不見一匹。
他們正在疑神疑鬼之際,忽然銅鑼齊鳴。漫山遍野地出現了不計其數的人馬旗幟,把他們包圍在險隘的小路和斷頭的山徑中,最後一個個地被殲滅掉。
馬擴和石铮所帶領的,就是這樣一支義軍。
石铮人稱石關羽,說他像關公一樣講義氣。他見到馬擴回山來,便問道:“怎樣?”
“太上、官家一應人等,正在營中。”馬擴把金營中看到的氣象說了一通,“上皇落得這等境遇,灑家真是忠心似絞。”
“都罵他是個昏君皇帝,今日看他聰明得緊,怎麼把錦繡江山弄壞了?”
馬擴道:“上皇、官家都是伶俐仁德,聽聞民間的苦楚都會傷心,隻為高居九重,朝歡暮樂,又被奸臣弄權,說道四海升平、萬邦甯靜,一概的水旱饑荒、盜賊竊發皆不上聞。或有忠臣谏诤,反說他謗毀朝廷,誅流貶責。一朝變起,再無忠梗之臣與他分憂出力,所以土崩瓦解,不可挽回的。”
石铮道:“兄弟,你要救他,哥哥就舍了性命随你去救他,隻求這道君皇帝真如你說的一般,是受了奸臣蒙蔽。”
這一日,馬擴帶了二十來個心腹兄弟,裝作賣飯賣柴火的農家漢,混到金營裡,石铮帶領大隊,埋伏在不遠處接應。
馬擴照舊送吃食到趙佶面前,道:“太上,罪臣今日救你來也。”
“吾兒呢?”
“也救,待會營中放起火來,太上便随我去,官家、諸王,都有人帶領,分頭跑出去吧。”
趙佶點頭:“待清平時,再與愛卿加官進爵。”
這時,外面突然喧鬧起來,馬擴到門口偷偷一望,果然見到火起,金兵們忙亂奔逃,趕去救火。
“太上,就在此時,随臣走吧。”
馬擴從懷中掏出一把尖刀,刺死了門口的守衛,又把守衛的大刀拿起來,護着趙佶往外跑去。
其他的義軍也帶着趙佶、郓王等人跑了出來,金兵似乎沒有防備,隻有十幾個人慌裡慌張的追過來。
馬擴大喜,護着趙佶趙桓等人沖出營區,一行人跑出半裡地,石铮帶着大隊正等在那裡,帶着馬擴的盔甲,長槍、戰馬,還給趙佶趙桓等人準備好了二十幾匹馬。
馬擴穿戴整齊,衆人正感歎這次劫駕順風順水,突然聽見金營方向鼓角連天,馬擴道:“遭了,金賊追來了。”
石铮道:“兄弟帶皇帝先走,其他人随我來。”
石铮帶了一百多号人,向着金兵的方向迎過去。
馬擴帶了趙佶等人打馬奔逃,不一會兒,聽見身後喊殺震天。
又過了一會兒,一隊金兵騎兵追了上來。馬擴催促衆人快馬加鞭,逃到山裡就好了。
不一會兒,一個藩王掉了隊,被金兵抓住。
趙佶父子等人騎術差,身體也差,不斷有人掉隊,被金兵趕上,一個一個捉住。
趙佶在馬上颠簸得氣喘籲籲,仿佛心都要蹦出來了,他稍稍放慢馬速,就被金兵趕上。
最後隻有趙桓、趙楷兩人跟着馬擴。
眼見快把後面的追兵甩掉了,突然金兵中出來一個人,手持弓箭,一箭就射在了趙桓坐騎上,坐騎一聲哀鳴,胡亂掙紮,将趙桓掀翻在地。
射箭的這人說道:“拿住皇帝就好了。”
馬擴帶着趙楷逃脫。金兵追到摔在地上的趙桓身邊,趙桓看見射箭的那人,失聲叫道:“王宗濋。”
趙佶趙桓等人被押回了金營,集中關押在一間屋子裡,都被加上了腳鐐手铐,也不再準他們與外面的百姓接觸。
趙桓道:“馬擴誤我矣,若非逃跑,焉能如此做囚徒樣。”
趙佶暗自垂淚:“官家,金人看重你的身份,不敢朝你放箭,偏偏王宗濋就敢,這是何等樣心腸。”
父子兩人抱頭痛哭,過了一會,蕭慶進來,說勃極烈請太上皇上過去答話。
趙佶趙桓父子收斂淚容,到了完顔斜乜帳中。
完顔斜乜和氣的問兩父子好,然後命人取了一個托盤過來:“真定是我國新土,多謝大宋割讓,備薄禮以賀。”示意兩父子揭開看看。
趙佶大着膽子揭開托盤上的蒙布,驚得大叫一聲。原來是一顆人頭。這人頭雙眼圓睜,面目猙獰。
“這……這……”
“這是西山巨寇石關羽的人頭。拿住他可不容易,虧得貴君臣以身做餌,引得這匪首前來,被我大金兵團團圍住,這匪首倒也倔強,殺傷我們好幾個人呢。”
原來馬擴上次在營中探望趙佶後,趙佶便把馬擴要來救他們的消息偷偷告訴了趙桓等人。王宗濋也得到了消息,便向金兵告密。
而金兵正為抓不住西山和尚洞的義軍而苦惱,知道義軍要來劫駕,便定下計策,要乘機消滅西山的義軍。
而今天,石铮帶領的這股義軍大部全滅,趙佶趙桓等人也未跑掉,隻漏了一個郓王趙楷,金兵算是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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