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在張克戬給自己安排的屋子中安歇,待房中沒有旁人的時候,呼延庚将河東地圖翻出來,又在棋盤上,重新按照城市的位置擺放棋子。
從平陽向北,是汾州,汾州向北面偏東是太原,向西則是岢岚軍,岢岚軍的西北面,則是綏遠軍所在。麟州已為金兵所奪,張灏、折月岚、呼延彥康、折彥文等人都駐紮在府州。
麟府軍也許是目前離自己最近的主力軍了。
而自己出身的鄜延路,延州還被金兵占領,自己的伯父和父親領軍在鄜州,折彥質也駐節在此。折彥質是宣撫副使,按理說他現在是自己的下屬了。
無論如何,手下當有兵才行。想到這裡,呼延庚打開房門,對衛兵道:“叫王貫清來,給我寫信去府州和鄜州。”
王貫清照着呼延庚念出的數字,一筆一劃用隸書寫好了信,要連夜發出,呼延庚又找了一個人來,厲聲問道:“你叫戴宗?”
“正是罪人。”
“張相公讓你來戴罪立功?”
“是張大公子舉薦的。”
原來是張伯奮推薦的。呼延庚往椅背上一靠,他隻知道《水浒傳》中的戴宗,是個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小人,當牢頭時就隻知道欺壓囚犯,還勒索到了宋江頭上。給梁山送信之後,被蔡攸問了兩句就露出破綻,随後招供。這樣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呢?
呼延庚盯着戴宗看了幾眼:“你是如何到了張相公身邊的?”
“小的年幼無知,投了梁山賊寇,幸好張相公招安,見小人有個腿快的長處,便讓小人做了個送信的差事。此此宣撫上任的昭告文書,也是小人送到河間,又給兩位張公子帶了封家信。”
“你如何腿快法?聽說有密貼二張,貼在腳底,日行八百?”
“宣帥見笑了,小的無非身輕體健,走得比尋常人快些,擅走山澤,便不需繞道,比尋常人又快些。”
最壞的結果,就是他拿着一封密信投了金兵吧。自己的密信,隻有折月岚才能解開,穿過金兵控制的險地,總要風險。
“戴宗,本帥就試一試你,将這封信送往府州,若是辦成了,本帥就給你個出身。”
“謝宣帥。”
戴宗拜了三拜,賭咒發誓,一定在十日之内将信送到折月岚手上。
呼延庚讓戴宗出去,關上門,繼續看地圖。要将鄜延軍和麟府軍調往河東戰場,岢岚和汾州就成為部隊調動的走廊,眼下這兩處都控制在金兵手中。因此,取下兩地就成了重中之重。
汾州!
如果說神兵天降真的存在,就是呼延庚出現在汾州城下的樣子。
鴨懶河思恭根本沒料到區區兩千名宋軍,就敢來搶汾州。他自第二次汴梁之戰後,金國論功行賞,向他這樣的小部落酋長,被分到河東,聽從完顔銀術可的吩咐,完顔銀術可自己占了太原,便将汾州分封給鴨懶河思恭。
鴨懶河思恭剛到任時,每天都派人探查方圓五十裡,但他的本部猛安是高貴的女直大人,怎麼肯幹巡邏這種小事,簽軍更是有一日沒一日的混着。加上旁邊又太原這頭猛虎坐鎮,又有誰敢來摸老虎尾巴?
見許多來犯騎兵的馬首下,懸挂很多的首級,料來那些金兵們已經陣亡了。城門已經被裝着火藥的樹幹炸毀,黑洞洞敞開着,像個熏黑的笑臉,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走運。
一股穿得如同黑塔般的敵人,已經攻入城中,不時有短暫的巷戰。鴨懶河思恭知道,這是宋人的鐵浮屠,裝甲擲彈兵。
“這叫什麼事兒?”
他瞠目結舌,看着呼延庚的軍馬耀武揚威,三兩下解決掉城外的小股金兵。“那誰的大旗?”他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問侍衛。
“呼延!”
鴨懶河思恭險些吐血,又是呼延庚!他兀自記得,天會五年,他和自己的兄長,便是在太原南關中了呼延庚的計策。陷入築壘地域,他一敗塗地,更差一點成了俘虜。也成就了築壘地域的赫赫威名。
一個橫槍躍馬的少年将軍,馳騁城外,搭弓射箭,箭矢如電,擦過鴨懶河思恭的耳朵,射中城頭的大旗。他高聲喊道:“我乃奉天承運受诏宣撫河北河東河西八路,今麾十萬衆,來取汾州。彼等城外軍馬已被盡誅,爾等疲卒,諒非我的對手,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速速投降?降者不殺。”
大約五百輕騎,在城外風馳電掣,塵土飛揚,賣弄騎術。
呼延庚開弓,三軍揚槍戈而齊呼:“殺!殺!殺!”大呼之聲,響遏行雲。夾雜戰鼓驚天,号角動地,城牆為之震顫,膽弱者股栗跌倒。
城門已經洞開,精悍的短衣步兵跟着裝甲擲彈兵魚貫入城。短衣步兵人人輕甲而白刃,剽疾如猿猴,猱進鸷擊,當者披靡。
鴨懶河思恭奔下城頭,倉促聚集城中軍馬。他的士卒久疏戰陣,城門若沒有燒毀,還有機會固城自守,如今城門大開,呼延庚轉瞬殺入。那些短衣步兵如此精銳,沒了屏障,他除了逃跑,别無選擇。
鴨懶河思恭不知道,這一幹短衣步兵是背嵬軍教導營,人人都是軍中精銳,當做軍官培養的。
東門有呼延庚守候,他徑奔西門。出了西門不遠,猛然一聲炮響,山丘後,沖出數百重騎,當先一将,正是高寵。
高寵率軍從鴨懶河思恭的隊列的腰部沖入,将他的大隊截為兩段。
鴨懶河思恭兩翼潰散,前鋒折斷,他帶了中軍硬生生殺出條血路,逃出數裡地外,轉奔向南。看看離着汾州越來越遠,鴨懶河思恭率隊向着東北方向行進,回太原。
忽然間,又一聲炮響。數百騎兵趕到,當先一将,正是郝思文。鴨懶河思恭失足落馬,跌坐地上,他覺得自己要喊點什麼,想了一想,就喊大金皇帝萬歲吧。他嘴一張,正要喊出聲,一匹戰馬的陰影罩住了他,一柄鐵槍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