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厘清了滄州的狀況之後,呼延庚取出一支令箭:“普六茹伯盛聽令。”
“末将在。”聽到将令,普六茹伯盛邁步而出。
“以你為河北河東宣撫司義民搜撿使,沿河東河北各州縣聯絡義民,點驗人口兵器。”
呼延庚将自己的“并州刺史”的印信交給普六茹伯盛:“河北河東的紅巾,都知道我并州刺史的名号,凡事招撫紅巾事,你持此印,可代我便宜行事。”
“遵令。”
回到州衙後堂,張婵已經把居室收拾好了。因為呼延庚讓整個幕府——包括趙伯臻、張彥橘、邱穆陵仲廉等人——都住在州衙,故而她和張婵黛絹,也隻占了一間居室,一間書房而已。
讓張婵有點郁悶的是,王貴妃也占了一間房子:“她不是罪人嗎?該和奴婢住在一起。”
“咱們現在有奴婢嗎?黛絹算是嗎?黛絹不是和咱們住一塊嗎?你想讓王貴妃也住過來?”
“哼,不理你。”
第二天一早,快馬傳令,楊惟忠命令呼延庚押送糧草到雄州歸義縣。
看來戰事比較順利,押糧到歸義縣,說明歸義縣已經成為楊惟忠的後方,雄州原先分作兩部,宋遼各占一部,宋朝占領的叫歸信縣。在金滅遼後一個較短的時間,金國将雄州的遼國部分交給了宋朝,宋朝取名歸義縣。現在楊惟忠讓送糧到歸義縣,說明已經越過了白溝河,恢複了雄州全境。
本來這種事,呼延庚派一個将領去就行了,但他另有打算。他讓邱穆陵仲廉留守滄州。
在押運糧草向楊惟忠交付以後,王滿倉負責帶領運糧的大隊返回,而呼延庚則帶領主要的将領和五百輕騎,一人雙馬,向着薊州方向前進,燕人鐵達、鄭偉也在其中。
雄州在宋遼邊界,作為以前宋遼邊界的白溝河下遊就是後來的海河,所以他們五百餘騎順着白溝河向東就行了。
七月,殘陽如火。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無序地向南走着。前方出現的小小山包,讓人群立刻興奮了起來,一陣慌亂之後,衆人便依靠這個山包建立了一個臨時地營地。
領頭的青年人是泰甯軍節度使平州知州張覺的從子(侄子)張承言,完顔斡離不逼殺張覺後,倒是守信,沒有直接誅連張覺得家人部屬,但卻暗地裡指使燕京和平州的金國官吏不斷刁難,張覺的家人部屬動辄得咎。
張承言實在不能忍受,就帶着一部分人逃出燕京,都在燕山的南部山脈中,金人稱他們為南山賊,發兵進剿。
張承言帶領族人部屬就一路抵抗,一路南下,河北早已糜爛,唯一的方法,就是穿過金人的控制區,或許到了黃河以南的地方,能夠有一絲活路吧。
“誰?”一聲大喝傳來,接着就是一陣陣地慌亂與呵斥的聲音。
“紅巾。”回答的人卻并不是河北口音,而是一陣陝西口音。張承言遠遠望過去,隻見領頭的仿佛是一個穿着青皮甲的将領,十幾名衛兵。
或許是遇到了壯士。當看到對方将兵刃收起來時,不等屬下通報,張承言就趕了過去。
“将軍為河北紅巾軍?”他看着對面的領頭人一禮,感覺此人并不像是起于民間的忠義軍馬,而是世家的将領,“在下平州張承言。”
“在下紅巾虎岩。張公自稱從平州來,不知和泰甯軍節度使張覺如何稱呼?”這名将領正是呼延庚,他用了自己的化名。
張覺,本是燕地的漢人,在遼國任平州刺史,在金兵攻打遼國時,張覺降金。
宋金海上之盟,經過一番折沖,燕京被金國交給了宋朝,張覺以漢民的身份,率領整個平州府歸宋,并劫殺了投降金國的遼臣左企弓等人。宋朝封張覺為泰甯軍節度使。
金國發大兵征讨,張覺先擊敗了完顔闍母,但最終被完顔斡離不擊敗。張覺逃入燕京。
當時的燕山路安撫使王安中迫于金人壓力,将張覺的首級交給了金國。此事在燕地漢人中引起軒然大波,包括常勝軍都統制郭藥師在内,都認為宋朝靠不住,不能托以性命,沒有效忠的價值。當即就有數萬燕民叛宋歸金。
呼延庚見到南下的燕民,自然問起他們和張覺得關系。
“張節帥乃是在下的從父。敢問将軍是何人部屬?”
“吾等乃河北招撫判官呼延庚麾下,今日巡哨到此。”
“敢問呼延判官現在何處?”
“此處不是說話之處,請張公帶領族人與我等回營。”
張承言稍稍考慮後就同意了,他這一隊人已經油盡燈枯,再得不到支援和補給,就要餓垮了。
平州流民的隊伍,呼延庚加入之後,風貌為之一變。不再是漫無目的的四處逃亡,至少現在有了一個明确的目标地。
“不知呼延判官将如何安排我等燕人?”呼延庚已經表明了身份。
“如若張公願意,可以編入我軍。”
在路上,呼延庚對張承言道:“我家練兵之法與别家不同,張公要加入我軍,部屬還需統一号令,多加操練。”
“張承言願意聽從呼延判官的教導,親自操練族人。”張承言抓着手頭這夥難民不放手。
“諸人中多是張公舊人親戚,還請張公為諸人多多解釋一番。”這一堆難民,呼延庚暫時還看不上眼。
“嗯,一定。”
張承言在跟着呼延庚回營地的路上已經想清楚了,相對于他來說,這些人與其說是他的部下或者族人,如今已經可以說成他逃亡的負累。
如今老弱病殘有人能夠接手自然是最好,而青壯能夠被編成保護他的軍隊,無疑是好上加好。
在這種心理下,張承言在營地裡稍事休整,便把部屬召集在一起,青壯者留下,老弱病殘則移交給呼延庚。
隻是當流民們聽到将聽從一個并不熟悉的河北盜匪的将領來的指揮的時候,頓時一片嘩然。
“張節帥便是為宋人所害。”沒錯,張覺是為宋國的宣撫使王中安所殺,并把首級交給金人。
“平州已被完顔斡離不擊破,此時已經無家可歸。女真雖名契丹燕人,一視同仁,然金兵生性殘暴,無日不擄掠,即便高官厚祿者也常常被擄,我等如今豈能以身飼虎狼?況且金兵無良,常擄我漢家士女為奴婢。”
在看到士民嘩然之後,呼延庚已經跳出來接過有些預料不及的張承言,繼續進行演講以及動員。在他的口中,汴京之戰變成了自己一人獨當大任,是他指揮若定,又親冒矢石,才逼得金兵和談,退兵。
在宣揚了呼延庚的功績之後,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這千人的流民隊伍,被呼延庚分成了三個部分,按照家族,親族的關系,分散成各個隊伍。在亂哄哄的重新編排之後,編成了兩個五百人的指揮。老弱病殘單列編成老營。
現在加上呼延庚自帶的騎兵指揮,他手頭有了接近兩千人口。當晚,他們在白溝河邊上列下營寨。稍稍安頓下來,張承言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議。
“此子雖是開國勳貴之後,但久在西疆,赳赳武夫,粗鄙無文。”張承言身邊有一謀士這樣說。
“那又如何,他有騎兵,我沒有。”張承言對力量的強弱想得很清楚。
一時間,場面冷卻下來,氣氛有些冷清。又有謀士進言道:“張公為張泰甯的從子,或許可自繼位平州之位,号令燕民。”
“三年多來,燕薊一帶,燕人受金賊欺壓掠奪。金人無糧時常擄民而為糧,燕薊四處紛紛擾擾,或許值得一試。”
“燕京到盧龍,鄉村殘破,遺者築城而居,若張公欲自燕薊起事,還需四處聯絡各方豪傑,方能成事!”又有人提出了他的意見。
“成事與否,我等不想再議,如今我等唯願渡河而南。”張承言随行的士人中有的心灰意冷。
“張公若無寸功獻上,渡河而南隻會為人所輕。但并非無法可想。”又有士人進言:“可請呼延庚掌平州事,聯絡紅巾,周旋于燕京,取薊門甚而盧龍,以此獻功于宋朝大臣,以南歸之人求得爵位。”
“真良謀啊。”張承言大喜,又沮喪道:“呼延庚本是朝廷命官,豈會聽我勸說。”
“張公,呼延庚是招撫判官,又是宣撫司走馬承受,攻城掠縣正是他的本分,張公若說去平州的方略,他定然求之不得。”
“張公,你要表我為泰甯軍節度使?”張承言向呼延庚提出這件事的時候,呼延庚隻是感覺好笑。張承言在遼國治下長大,不清楚大宋的官制吧。
呼延庚看了張承言一眼,這個泰甯軍節度使,除了一個累人的名号,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身在女真的控制區,帶着這個名頭,隻怕是引來女真注意力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很多。
“此事也是将軍的機會。”心中一着急,嘴上就有些結巴。磕磕絆絆的張承言希望以奪回平州的功績,從宋朝求得爵位,然後安穩的在南方生活下去。他低着頭,等待着呼延庚的決定。
嘿嘿,呼延庚心中一笑。事情哪有這麼容易,不過在走投無路之下,也不失一個方法。他繞着正在等待決定的張承言走了一圈,心中一動。
“不知張公在平州左近,有什麼舊部,或者内應?”
張承言道:“倒是有一些家叔的舊部,不過他們已經降金,不知是否靠得住。”他心中一陣煩惱和羞愧,也不看呼延庚,打聲招呼,便欲離開。
“張公欲往何處去?”呼延庚問道。
“人微言輕,生無長物,何必在惹人恥笑。”
“被人恥笑,哪裡話來,當初張泰甯放棄金國的招降條件,毅然率領平州軍民歸宋,真英雄也。”
“可……可……我沒有守住家叔的基業啊。”張承言失聲痛哭。
“女真勢大,此非戰之罪也。”呼延庚在和張承言交談的時候,心中一個構想暗暗成型。
“張公,與其由呼延庚取平州,不若張公來取平州,恢複令叔的基業,我表張公為泰甯軍節度使如何?”
“你是說?”
“我願助張公取平州,并為張公向朝廷請勳。”
“那……明公有什麼條件?”
“呼延庚志在驅除北虜,光複河山,張公要聽我号令。”
張承言想了一下,就做了決定:“若是得了大宋的勳位,就是宋臣,呼延将軍便是我的上級,自然聽将軍的号令,将主,請受末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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