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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張橫

大宋武夫 引弓 3672 2024-01-31 01:13

  這時,黑影齊聲發喊起來。聽着像是軍隊的号令,又像船工的号子。

  “這分明是人聲。”堡裡的兵丁們情緒稍定,卻又慌張起來,“不是咱們的号令,莫不是金賊。”

  “瞎咋呼,金賊若是走得船,還不渡過大河本汴梁去也。”

  黑影陣中開始擂鼓,呐喊。呼延赓心中大定:“此疑兵之計,賊人定是不敢直接攻城。”轉頭叫道,“取我鐵弓來。”

  呼延赓抽出一支箭,去了箭頭,在手上掂了掂,彎弓搭箭,用耳朵仔細聽了聽鼓聲的方位,一箭射出。

  也不知射中沒有,但過了一會,黑影陣中不再擊鼓。

  呼延赓又等了一會,看對方再無異動,便令哨兵繼續盯梢,其餘人等各自去睡覺。

  天色漸漸亮了,呼延赓起床,先去看過張婵主仆,讓她們早點起床,随時準備上路,再出屋來,親兵禀報:“昨晚是一幫盜匪,盜匪頭目正在堡牆下罵陣。”

  呼延赓又來到堡牆上,發現堡外到處都是人群,或站或坐,隻怕有好幾千人,還有源源不斷的人順着澇水河岸蹒跚而來。

  堡外的人群中,多是精壯漢子,摻雜了一些老人和健婦,而沿河而來的,則是老弱病殘都有。即使是壯年和健婦,也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隻有二三十個打旗幟的,還算有些氣色。

  “他們不是盜匪,是流民。”

  史載金兵自太原西下,沿路燒殺擄掠,各地平民紛紛逃難。“自汾州至平陽府三四百裡間見村落間牛畜車乘,居民婦女官員宅眷扶老攜幼,号呼之聲蔽川而下。”這一股流民有四萬餘人,到平陽城下,平陽守臣林積仁以防寇為名,閉城不納。這股流民又順着澇水,轉頭向東。

  呼延赓看着堡外打旗幟的人:“有些草莽之輩,要乘勢作亂呀。”

  果然,那些打旗幟的人齊聲大喊:“狗官,快把堡裡的糧食交出來,不然将你生吞活剝。”

  呼延赓交代了幾句,堡内的兵丁突然一齊大喊:“賊頭,可敢與軍爺陣前答話?”他們喊完,呼延赓已經威風凜凜的站在堡牆上。

  王滿倉輕聲勸道:“将主,這幫賊人雖然人多,卻隻是一幹亂民,不成行伍,吾帶二十個騎兵出去沖殺一陣,便将他們殺散了。”

  呼延赓搖搖頭:“他們失了頭領,便隻有餓斃在路途上。且待我與賊頭會過再說。”

  堡外的旗幟後面,有一人大叫:“狗官,可敢與爺爺放對一局,你若勝了,便放你等走路,爺爺若是勝了,可須得留下糧食來。”

  王滿倉道:“将主,待吾去會會他。”

  呼延赓道:“這賊頭既敢叫陣,而不是讓流民蟻附攻城,還算是個人物,備馬,點百人随我出去,你守好堡子便是。”

  呼延赓催馬來到堡外,對面那排旗幟後轉出來一人,此人身高五尺,全身黝黑,雙手拿着一對棒槌。他口中念念有詞“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呔!狗官,我好言勸你,快放些糧食出來,”那賊頭将一對棒槌一敲,嗡嗡作響,“如若不然,橫渠先生便教你做人。”

  “橫渠先生?你還知道張子厚?”

  “不錯,吾乃橫渠門下再傳弟子,先師以紀念橫渠求學之意,便賜名與我,喚做張橫。”

  “啊,你就是張橫,船頭夥兒張橫。”張橫也是史書上留名的黃河水寇,宇文懋昭《大金國志》卷十一:“太原義士張橫敗國兵(此指金兵)于憲州,擒岚、憲兩州同知及岢岚軍判官。張橫有衆一十八人,嘯聚于岚、憲之境。大金捕之,往往失利。至是,帥府遣兩州同知及判官領太原兵千五百人追捕。既與張橫相遇,望風而潰,多墜崖死。兩州同知及判官盡為橫所擒。”後來被寫進了《水浒傳》中,活動地點也從黃河變成了長江。

  “你是橫渠書院哪一位門下?”

  “‘四手神錘’韓昆便是先師。”這韓昆也是個神人,本來從張載學文,後承張載之志,投筆從戎入了西軍,使得一對好骨朵,人稱“四隻手,兩柄錘”形容他錘法之快,又以“韓和韓,天下雷”形容其身法之詭異。

  張橫見呼延赓不答話,叫道:“狗官,看打。”一個箭步跳了過來,擡起左手一棒照着馬頭打了下來。

  呼延赓一槍架過,張橫再用右手棒槌壓在呼延赓的槍頭上,呼延赓把槍往上一挑,張橫借着這一挑之力往上一竄,跳得比馬頭還高,空中翻個跟頭,雙錘照頂打下來:“狗官去吧。”

  呼延赓又用槍一架,張橫又順勢跳到馬後,一對棒槌直打馬屁股。呼延赓雙腿一夾,戰馬往前一竄,鐵槍向後刺。張橫俯身就地一滾,不知怎的就滾到了馬肚子下。呼延赓一提缰繩,坐騎前蹄在馬腹下亂踢。

  張橫從馬腹下滾了出來,跳起身橫打呼延赓的左腿。呼延赓用長槍點開他的兩根棒槌。

  就這樣,張橫四面八方打個不停,速度越打越快,隻見一條黑影像旋風一般,四面八方飛旋着,打得呼延赓隻能招架不能還手。呼延赓想,我鐵槍銀锏十蕩十決,雙馬錯镫生死立分,居然戰不下一個賊頭。

  其實馬上将猶重一個戰馬的沖力,現在和步将這麼纏鬥,已是放棄了自家最大優勢。而且張橫這打法,是同時打前後左右加上下六個方面,已将“四手神錘”發揮得淋漓盡緻。

  周圍的流民看到自己的頭領居然能和武将打這麼久,不由得彩聲大作。張橫聽到彩聲,精神大作,又連着打了數百下。呼延赓一邊招架,一面觀察着張橫,尋找着他的破綻。張橫打了幾百下,一點不見累,擺開架勢,又要接着打,可呼延赓已經看透他的罩門。

  張橫這套棒槌,是八十多招一連串打下來,因為追求快,也就少了變化,幾套錘法下來,呼延赓發現他的起手式總是先打馬頭,再借勢躍起,然後上下前後左右,像風一樣亂打,根本不讓人還手。隻有站在馬頭躍起這一下,有一個空門。

  呼延赓耐心等待,等張橫再次躍起的時候,長槍向上一挑,直紮在張橫的大腿上。張橫直愣愣從半空中跌下來,摔在呼延赓的馬前。

  張橫一骨碌爬起來,往前平穩的走了兩步,又摔倒在地上。

  呼延赓問:“張橫,你服也不服?”

  張橫道:“你赢了,但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喔?”

  “你這麼好的槍法,卻隻會在百姓面前逞能,百姓流離失所,平陽的狗官,還有你這狗官,可有一點羞恥?”

  “吾正是向汾州押送糧草,這糧草是軍糧,實在不能分給百姓。”

  “原來将軍是要去汾州,敢問将軍大号。”張橫突然恭敬起來。

  “呼延赓。”

  “原來是将主!”

  “嗯?”

  “末将在汾州以南的回牛嶺遇到了步鹿孤将軍,他已代将主收了末将,并命令末将保着百姓來平陽的,誰知平陽林知府閉城不納。末将才帶着百姓一路過來讨生計。”

  “樂平怎生收了你?”

  “末将也是看上了步鹿孤将軍的糧草,便與他打了一架。”

  “哼哼,樂平身邊三千精兵,居然與你單挑,倒也有意思。”

  “是,步鹿孤将軍帶着數千大軍,又使得一手好連珠箭,卻都不用,隻用獨腳銅人與我戰來。”

  “那怎生赢得你?”

  “末将一對棒槌是四面八方亂打的,步鹿孤将軍的獨腳銅人卻也是四面八方亂揮的。最後末将實在打不動了,累得如同一條狗一般,步鹿孤将軍就此赢了。”

  呼延赓心想:“比長力,誰能比過樂平?”

  “步鹿孤将軍說他隻是将主麾下,也隻能代将主收人,故而小人對将主的令箭磕了頭,拜在将主門下,今日才見将主真顔。”

  呼延赓點了點頭:“你先把腿包紮好,再帶着這些流民去绛州,并替我帶一封信去給绛州守将宣贊。送完信後,再替我去辦一件事。宣贊自會助你。”

  十月九日,一騎探馬疾馳入汾州(汾陽)。汾州州衙的大堂之上,西路訪察使張灏居中端坐,兩邊是轉運判官李伯宗和汾州知州張克戬,步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楊可發等将領分坐在堂下。

  擊殺張思政之後,張灏對普六茹伯盛尤為倚重,普六茹伯盛實際管着汾州的軍務。這時,普六茹伯盛站起身來禀報:“探馬來報,東北塵頭大起,金虜旗号遮天蔽日,是完顔婁室親來。”

  “城中現有多少兵馬?”

  “加上步鹿孤将軍帶來的幾千人,馬步總計兩萬八千人,兵力是不輸給金虜的。隻是兩萬餘人俱是潰兵新集,兵不着将,将不知兵,而且士氣全無,上不得戰陣。”

  “俗話說将為兵膽,與步鹿孤将軍同來的郝思文、關力原,熊大白諸輩,俱是有勇力之人,關力原還陣斬了押懶河習室,楊制使也是有名的勇将,本官給他們一幹差遣,各領部屬,上陣殺敵去便是。”

  步鹿孤樂平、楊可發聽到這話,站起謝恩。雖然帶着一股潰兵前途難料,但升官的機會還是先抓住了。

  普六茹伯盛道:“勝捷軍校檢前軍都虞候呼延赓正押糧草前來,三軍糧草可支一月有餘。”

  張灏看了一眼普六茹伯盛,又看了看步鹿孤樂平,最後對楊可發道:“楊可發,聽說呼延赓是和你一道沖出太原求救的?”

  “禀訪察,是。”

  “唉,也是太原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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