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沒有幹等王貫清帶着張浚的西軍到來,或者說,他根本沒抱太大希望。在王貫清出發後,他就派出信使,去五台找馬擴來相見。
馬擴趕到了汾州。
汾州距離代州,三百裡上下,他兩天一夜急行軍,親衛們累得不輕。馬擴倒是精神百倍,自有人引士卒屯營,他徑自往去汾州府衙。呼延庚府衙中等待多時,兩人見面,拿眼觀看,見他風塵仆仆,汗水淌得臉上一道黑、一道灰,花貓也似。
呼延庚笑道:“三哥,兩年未見,你還是如此剛健。一日夜急行數百裡,累壞了吧?”
馬擴家世代為将,父親馬政,也是西軍宿将,父子兩人常年奔波于遼、金間,促成海上之盟,是收複燕雲的大功臣。
但朝廷亂政,金人背盟,一番心血付之流水,父親和兄長已經戰死在榆次。馬擴則在河北拉起義軍,勉勵支撐。
他治軍也頗有李廣之風,與士卒同甘共苦。缺糧乏水的地方,見水,士卒不盡飲,他不近水。得糧,士卒不盡食,他一口飯也不嘗。沖鋒陷陣,他身先士卒。步卒行軍無馬,他也不騎。因對士卒寬厚和緩,士卒樂為其用。
他年紀剛剛三十歲,雖然比呼延庚大了九歲,卻恭恭敬敬行過禮,回答道:“末将走山道一天一夜也不在話下,何況天氣寒冷,金賊都躲在窩裡,一路上走來甚是爽快。本還可以來得早些,不過路上撞着些許索虜的殘兵,耽誤了時辰。”
“噢?遇上了金賊的巡邏隊?有多少人?弟兄們有無傷亡?”
“好叫宣帥放心,末将凡有行軍,必出斥候。故此,早做了提防,受傷的兄弟不多。”李邺道,“簽軍三四百人,摻雜了數十索虜。為不耽誤行軍速度,沒要俘虜,悉數砍了。”
馬擴自靖康之圍後,性情大變,對女真人切齒痛恨,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不耽誤行軍速度”雲雲,純粹借口,曆次作戰,他手底下就沒留過俘虜。
呼延庚笑了笑,沒有責怪他。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戰事正酣,兵力吃緊,要了俘虜分不出軍馬去看,徒然留個禍患。
馬擴問道:“宣帥到河東來,我河東紅巾,大感振奮。隻是汾州距離太原太近,又卡在汾河之上。賊酋完顔銀術可不會置之不理,末将聽說,宣帥隻帶了背嵬軍兩千人到河東,宣帥,可有方略?”
“我正要與你講起。”
打下汾州後,呼延庚交雜務給宣贊,軍務有呼延武康和折彥平兩人為他打理。空出時間,他與折月岚仔細商議,通過進一步地分析敵我,得出了四個字。他緩步走近地圖前邊,負手觀看,徐徐說道:“我已定下一策,名叫:攻其首腦。”
“宣帥之意?”
“河東表裡山河,各個州府之間,都被山地隔絕開來。故而金賊占據太原,我軍仍舊能在河東來往自如。但各個州縣都臣服金賊,無非是畏懼太原的五萬金兵。故而解決了太原的完顔銀術可部,則河東便如釋重負。”
“完顔銀術可也是索虜中的巨酋,其麾下可能有五萬人呀。”
“太原的完顔銀術可手下,誠然有一兩萬女真舊部,但據我探查,其大部是在河東強征得簽軍。三哥,你在代州有多少人馬?”
“所有塢堡動員起來,亦有五萬之衆。”
“可還有三個團練司?”
馬擴露出難為情的神色:“自宣帥離開河東後,金賊對我日漸逼迫,去年幾乎無日不戰,今年亦有繁縣,忻州數場大戰,三個團練司殘破,加上個塢堡的保甲兵需要銳士,故而将團練司都拆散了,編入保甲做骨幹。”
“那你現在手頭的五萬人,都是銳士為骨幹了?”
“确實是。”
“那好,”呼延庚提了刀鞘,重重地往地圖上一點,道,“三哥,你可知忻州虛實?”
“将軍想明打婁煩,暗攻忻州?”
馬擴家學淵源,這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方法,他豈會看不出來。遲疑片刻,他道,“忻州北通雁門,南壓太原,忻州一動,完顔銀術可必然全力來攻。”
“正要他全力來攻,他不過五萬簽軍,三哥,你有五萬保甲,未必怕了他。”
馬擴有些苦澀:“建炎二年以來,馬擴在河東勉勵支撐,才積得代州這點膏血。宣帥現在就要乾坤一擲。”
呼延庚沉吟了一下,斬釘截鐵的答道:“是。此戰若勝,河東金賊,一掃而空,從平陽到代州,我大宋軍民連為一體,則天下形勢全然翻轉。”
“可是,完顔銀術可手上仍舊有兩三萬的真索虜,以我河東保甲對上索虜,人數相當,還是力有未逮。”他盡忠谏言,極力阻止,說道,“宣帥,馬擴絕非貪生怕死之徒,隻是積累這五萬名保甲不易,若是就讓他們赴死,太過不值。”
呼延庚眼睛一瞪:“拿朝廷俸祿,為國捐軀,豈可推辭。”
“宣帥,請三思。他們是結寨自保的小民,可沒拿朝廷俸祿。”
呼延庚一笑,道:“三哥,若是我說隻要人數相當,我有必勝之策,你信不信我?”
“宣帥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馬擴怎敢不信。”
“三哥,你也會拍馬屁啊。這樣吧,你帶人圍攻忻州,做好與太原來的金賊援兵作戰的準備,我自又破敵之策。”
“末将遵令。”
忻州下轄忻口寨,卡着河東南北向的大通道,若是忻州被圍攻,完顔銀術可必然救援,到時候不知道他是一部一部的添油呢,還是盡起太原之兵。
要說完顔銀術可的戰力,在太原之圍的時候就見識過。他絕不會輕視完顔銀術可的本部猛安。但他收集了完顔銀術可坐鎮河東三年來的戰績,真是乏善可陳。
之所以下滑這麼快,呼延庚沒在他的軍中,難以知曉原因,但做過猜測,估計太原成了完顔銀術可的封地,他的部落将領們坐享富貴,金兵治軍又不嚴,将士們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