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四周,那些流民的眼睛卻如同看到食物一般,熱切的盯着馬匹。
“留下他們!”楊志一聲高喝,手中長箭應聲射出。一名金兵應聲落馬。
楊志大手一揮:“随我殺呀。”就要沖出去。可是流民們擁堵在他身旁,讓他動彈不得。
這時,一隊騎兵追了出來,隻有三十多人,他們本在追趕前面前面的金兵,但看到這邊聚集的人群,就停了下來。幾十雙冷冷的眼睛,正在數百步外,冷冷的看着這裡。
一個騎兵手中擎着長弓,迎着夕陽,衆人不敢大口出氣,唯恐驚怒了騎士。騎士右手一放,長箭深深的射入最遠的流民身後,那個流民撲通一聲,跌到在地。
“汝等何人?”那個騎士長弓一收,策馬上前,看着一衆流民瘦弱的樣子,“汝等何人?為何埋伏于此處?”
“我等不過流民,沿河往河北而去,方才看見金兵騎兵,才匆忙躲避,并非有意隐藏在此處。還望将軍原諒。”
那個騎士見到楊志氣宇軒昂,又稱呼他為将軍,心中大生好感。他收起長矛說道:“吾乃呼延宣帥高寵将軍麾下,此處常有金兵往來,不便久留,爾等速速躲避。”
說罷一聲招呼,二十多個士兵策馬過來,将那些還依偎在金兵屍體前的馬匹一一拉走。衆流民看見有人拉走了他們的食物,雖然威懾下不敢妄動,但也禁不住低聲的議論下來,更多的人則不斷的用眼睛看着楊志。
“宣帥,能否給我等留下一匹兩匹病馬,讓我等飽食一番,也好趕到代州。”一個大膽的百姓上前,向着那個騎兵央求到。
那個騎兵有意宣揚自家的威名,便故作兇惡道:“若要果腹,那些人面狼已經足夠,馬匹得之不易,豈能浪費于口腹之欲。”
他跳下馬來,走到一個還在呻吟的金兵身邊,抽出長刀,一刀将那人砍死,口中喊着“接着!”,一大團血紅的東西,就扔了過來。那百姓雙手一接,手中一團從金兵屍體上割下來的血肉。
“金兵也是人,怎麼能吃?”那個百姓嘴唇哆嗦着說道。
楊志這個時候已經确定了這些人便是呼延庚的紅巾,便故意挑釁的高叫:“這麼說來,呼延庚食金兵肉,當非傳言,而是實有其事?”
“什麼?”騎兵圈馬回身,看着楊志一臉坦然的站在哪裡。羞惱道:“我家宣帥不忍看這些愚民自我相殘,甯可換子而食者也不肯不敢回身攻擊金兵。方才讓他們食金兵肉以壯膽氣。你是何人,說道我家宣帥,語氣輕蔑,難道以為我不敢取你性命嗎?”
楊志推開身邊衆人,向着騎士說道:“我名楊志,乃小種經略舊部,帶了大漠契丹部的消息前來與呼延宣帥聯絡。帶我前去見你家宣帥。”
“原來如此,那你放下兵器,我待你去見高将軍。”
楊志見到高寵,說明自己帶着劉敵烈的信,高寵帶人到雁門的任務就是尋找劉敵烈,既然楊志帶來了劉敵烈的消息,高寵就帶着他一起回汾州。
“三百個金賊的頭顱,顆顆辮發,路眉,你還怨恨我嗎?懷疑我抗金的決心嗎?”大戰之後,折月岚格外開恩,讓路眉與呼延庚單獨相處。
“都是武二郎帶回來的,打生打死的小兵小将,做主帥的白拿功勞罷了。”路眉一面刻薄的說着呼延庚,一面卻任他施為。
兩人親昵了一番,呼延庚有些忍不住了:“我收了你可好?”
路眉也情到濃時,呢喃道:“命裡注定是你的人了,都随你。”
呼延庚正想将路眉就地正法,這時有人敲門。
“誰呀?”呼延庚惱怒的問。
“宣帥,急報,完顔粘罕到了大同。”
呼延庚對這消息不以為意,卻對折月岚的聲音分外忌憚。他整理好衣服,随折月岚到大堂議事。
此刻,完顔粘罕親率兩萬主力,在大同和雁門兩地之間下寨,一邊前出雁門。其餘三萬人屯大同,虎視代州,雁門趙邦傑大恐欲走。
完顔粘罕,五萬金兵。南面的太原還有完顔銀術可的好幾萬人。
“完顔設合馬屠岢岚,就非比尋常,隻可惜,我們都忽視了這個消息,以為隻是金兵日常的殘暴和愚蠢。隻是完顔粘罕的兒子,怎麼會這麼蠢呢。”
呼延庚已經把一點色心抛到九霄雲外。完顔設合馬屠岢岚,原來是為了讓完顔粘罕的大軍路過,不透風聲。
而且此次完顔粘罕是把大軍分作兩路,大隊走長城外,另一部分走長城内,長城内的這一支也分作小隊,分批行進。
即使武松抓住過一些金兵和簽軍,也無法獲得完顔粘罕大軍的全貌。
大同加上太原,十萬金兵突然就這麼出現自己身邊。這一次,呼延庚在情報上完敗。
雁門胡谷寨,這本是雁門關下轄的一個軍寨,與雁門關做掎角之勢。北面是屋山,南面是滹沱河。這個軍寨與雁門縣和繁峙縣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
在金兵的掃蕩下,雁門縣和繁峙縣都已經丢失,但胡谷寨在屋山南麓,從大同南下的金兵必須繞過屋山才能接觸到這裡,南下越過滹沱河的金兵又為五台的馬擴部所吸引。
趙邦傑帶領河東紅巾的殘部在此栖身。
此刻,趙邦傑迎來了一位來自汾州的客人。
“你!......”趙邦傑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王貫清施施然的說道:“若是賣弄一些陰謀詭計,學生就不奉陪了。我家宣帥,奉天子令,宣撫河東河北河西,八路精兵,悉聽号令。前次忻州伏擊,完顔銀術可喪膽于前,隻需在汾州留一部,自可抑其銳氣,阻其北上增援。”
王貫清再次擔任呼延庚的說客,他觀察者趙邦傑的神色,繼續說道:“完顔粘罕,我家宣帥手下敗将,我家宣帥兵力不少于他,他也不敢南下。到時粘罕這虜酋掉頭向北,不知趙大俠還能不能守住。而我軍銜尾追擊,當可取漁人之利。隻怕來日相見,大堂中不知能存活幾人。可憐胡谷寨中父老,被汝等私心殘害四處流落,無家可歸。”
大堂衆人立刻緘默不語,隻有趙邦傑嘴唇欲動,反駁王貫清。
但他忍了良久,卻迸出一聲大吼,他上前拉着王貫清說道:“建炎元年,白馬山結義群雄,某也在其中。當時發下重誓,兩河紅巾要互相援助。宣帥這要見死不救嗎?”
“宣帥當然不會見死不救,但趙大俠不聽宣帥的号令,讓宣帥很難辦呀。”
“某受朝廷冊封,豈有不尊宣帥号令之事?先生休要誤聽謠言。”
在大同金兵随時會南下的威脅之下,趙邦傑終于向呼延庚低頭了。
五台,演兵場上,上萬紅巾正随着金鼓聲的而不斷的變化着陣型。車盾營、弓手營、長矛營、選鋒營随着不同的鼓聲而演變成不同的防禦,進攻的陣型。呼延庚站在中軍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訓練,心中對未來的大戰有了一絲期待。
眼下南北金兵的圍攻迫在眉睫,呼延庚隻得臨陣磨槍。他的背嵬軍,一萬麟府軍和漉延軍是要用作預備隊的,與金兵展開堂堂之陣作戰,隻能依靠馬擴的代州保甲兵。
與河北不同,馬擴麾下的保甲兵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糧草,來支撐長期的軍事訓練。
臨陣磨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部隊功能單一化,讓各部明白自己的任務。
若是兩軍對峙,沒有一個合适的陣型,各部都不清楚自己的任務,每一步都需要來自中軍的指示,那隻有進攻的時候擠做一團,逃跑的時候互相踐踏。
“楊制使家學淵源,這一套陣法可還使得?”呼延庚向楊志問道,語氣之中帶有微微的自豪感。這一套陣法将河北的偏廂車陣改進之後形成的。
雖然比不上河北一百二十八車大陣的攻守兼備,但是依靠車盾,各個營之間分工明确。能攻能守,也算是一個好陣。
“這?”楊志不知道改如何回答。宋軍最重陣法,也有花裝與純隊之争。但呼延庚這一套,将各種功能兵種單獨成營,依靠各營之間的配合來列陣對敵。
這個大陣又是以上萬人一起出陣來演練的。那對上金兵幾萬人的大隊,自當其用。但若是幾千人的猛安,然到也出動幾萬人的大陣嗎?
楊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論,他隻是一個脫了隊的小使臣,而呼延庚是堂堂宣帥。
他裝模作樣細細的看了一番說道:“此陣可遠攻,可近戰。步卒訓練未足,卻可以多為勝。倒不失為一時應敵之選。”
他想了想:“隻是這等堂堂大陣,非得大軍鏖戰才可用。若是遇到數千人甚至數百人的金兵小隊,大軍出陣,則如同殺雞用牛刀。若大軍不出,又恐受損失,不知宣帥如何安排?”
楊志說話已經盡量的客氣了。但呼延庚豈會聽不出來。他避而不答,指向身後的一面大鼓笑道:“以鼓聲為準。演練熟了,隻需要聽到鼓聲即可。金兵多用牛角,與我等鼓聲截然不同。到時全陣都可依号令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