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首輔範景文離開了乾清宮,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此舉已惹怒了陛下,但他沒辦法不這樣做,盡管他知道顧林或許真的有罪,端文學社和一部分官員真的是别有用心,但他作為文官之首,必須有所表态,不能讓東廠的手伸得太長是他的原則。
“首揆,您說陛下真的會在十年後取締東廠?”
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劉宗周問向了範景文。
祁彪佳則先笑了起來:“十年後的事誰能預料,誠如陛下所說,若我們這時候再苦苦相逼,就真的成了誤國誤民的奸臣,眼下北有建奴,西有張賊,朝堂之内又多是心懷異心者,今日之事,你我有些不智啊!”
“聖明無過于陛下,至于東廠之事以後不必再提,十年之後再說吧”,範景文頹然地說了一句,就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是時候主動遞交辭呈回鄉養閑了”。
……
此時,外面已開始下起了雨。
諾大的紫禁城到處都是穿針引線的雨絲飄來飛去。
朱由檢面色凝重地站在外殿看着範景文等文臣在風雨中亦步亦趨地朝宮外走去。
“剛才,這些文官們要挾過朕,若是馬士英在此,會不會也這樣做,若是世宗朝的嚴閣老與徐閣老在朝,會不會也是如此”。
朱由檢說着就一拳砸在了蟠龍金柱上,陳圓圓将披風搭在了朱由檢肩上,沒有回答朱由檢的話:“陛下,您的龍袍都濕了,請回屋吧!”
朱由檢轉過了身,史可法、王承恩、韓守敬、何新依舊還跪在地上,作為内臣,他們自然沒有離開的道理。
不過一想到剛才史可法聯合範景文等人意圖逼迫自己誅殺王承恩的事,朱由檢便直接一腳朝史可法踹了過來,而且就這樣一直踹着,史可法也不吭聲,就這樣挨着,倒是王承恩看不下去了,忙抱住了朱由檢的大腿:“陛下!史公他縱有千般不是,也是忠心于陛下的呀,還請陛下息怒,勿因怒而傷身。”
“你松開,他剛才聯合外官要挾朕,要挾朕殺了你,他就是内廷的一叛徒,若我大明因内讧而江山社稷敗亡,他史可法便是最大的誤國之臣!是害萬千黎庶于鞑虜屠刀之下的奸賊!你知不知道,你還為他求情!”
朱由檢直接又将王承恩踹了回去,并且對王承恩大吼了起來。
朱由檢雖對着王承恩大罵,但史可法此時卻已是抽泣起來,轉身過來,大吼了一聲:“陛下,你這是讓微臣無地自容啊!”
“無地自容,分明是你們讓朕無地自容,史可法,你實話告訴朕,你是不是還恨着朕,恨朕讓你一個高高在上的南京兵部尚書變成了内廷大太監,你說,你是不是巴不得朕早點死,巴不得大明在朕手裡敗亡,巴不得他大清統一天下,好成全了你的忠臣之名!”
朱由檢歇斯底裡地大吼了起來,把心裡對史可法最深的一點愧疚與介懷都說了出來,而且順勢就從何新那裡拔出刀來:“既然如此,朕索性就殺了你,全你的忠直之名,朕不怕什麼擅殺忠良之名!”
“陛下!”
王承恩這時候再次擋在了史可法面前,而此時韓守敬也跪着過來:“請陛下息怒,不能殺史公啊!史公絕無二心,奴婢可以項上人頭擔保!”
……
史可法也擡起了頭:“陛下!請微臣容禀,微臣從未有記恨陛下之心,微臣也從未想過讓陛下成為亡國之君,微臣知道今日頂撞了陛下,冒犯了聖顔,微臣罪該萬死,不勞陛下親自動手,微臣回家自裁便是。”
說着,史可法就向朱由檢磕起頭來。
而這時候,王承恩則突然一巴掌扇在了史可法臉上:“史可法,你混蛋,你先聯合外官殺王某,如今又要自裁陷陛下于不義,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我”,史可法被王承恩這麼一扇,一時也有些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禦馬監掌印何新這時候走了過來:“陛下,下旨吧,微臣這就帶領近衛軍第二軍将這些亂臣賊子全部殺光!”、
何新冷聲說着的時候就看了史可法一眼,他不是王承恩也不是韓守敬,曾經有和朱由檢一起經曆過被文官壓制的境遇,因而素來對于文官沒什麼好感,如今他是打心眼裡覺得幹脆不如全部殺了幹淨。
韓守敬拉了拉何新的衣袖:“慎言啊,這可不是崇祯十七年,人倒是好殺,可我大明的剛硬脊梁也就要跟着斷了。”
……
“除史可法外,其餘的都退下”,朱由檢不由得苦笑了笑,他現在坐穩了江山,實在是做不到如崇祯十七年時的那般狠辣果斷,此時的他也的确怕自己再任性地屠殺下去,會真的斷了大明的脊梁,也會真的逼得士紳們都站到滿清那邊去,因而他此時也隻得把萬般的怒火壓在了心底,頹然地歎了一口氣,揮了揮手就往裡間走去。
不過,當朱由檢路過史可法身旁時,還是吩咐了一句:“跪到殿外去,好好反省反省!”
“陛下,這雨勢這麼大,讓史公去殿外跪着,還有外面的朝臣也這麼在雨裡淋着,這萬一要是生了病,可是國家的損失啊!”
王承恩這麼一說,朱由檢則冷笑了起來:“他們要是淋死了倒好,國家還會少幾個禍害!就讓他們淋着!”
王承恩知道朱由檢正在氣頭上,也不好再勸,而史可法則跪在了殿外,範景文等也淋着雨回了家。
朱由檢獨自一人坐在鏡前發呆,陳圓圓則站在朱由檢身後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搓着朱由檢濕漉漉的烏發。
“原來做皇帝也是不能任性的”,朱由檢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
陳圓圓知道朱由檢心情很不好,但她作為一介宮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但又不能不搭理朱由檢,隻能鬼使神差地回道:
“陛下剛才自己不是已經和他們都說了嗎,一切都得等十年後再說,也沒準要不到十年,再等一兩年,陛下就可以做個任性的皇帝了,而且陛下您現在就是天下的主人,雖說外面還做不到随心所欲,但這後宮乃是陛下您的家,您是這一家之主,誰也不敢拂了您的意。”
“是嗎?”
朱由檢微微一笑,突然冷聲喝道:“脫掉!”
陳圓圓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朱由檢的意思,便開始解起自己衣襟上的紐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