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崇祯十八年的下半年,從河南到南直隸江北地區以及山東地區等昔日被兵禍荼毒的地方此時都已重新安置了流民。
由各地官府将藩田和朝廷從各犯官以及無主田地收繳的官田全部都已包幹到戶。
這些新得了安居之地的流民們在大明控制區内也總算是安居了下來,一些昔日流過血,被馬蹄踐踏過的土地此時已開始被重新耕耘。
各處城鎮此時買賣最為火爆的便是各種農具與菜種。
而且,也就是在這些城郭附近開始陸續出現成片的由茅草屋組成的新村落。
大部分都是南遷的北地百姓開始重新聚居成的新村路,雞鳴狗吠,果樹成蔭,不再是鐵蹄滾滾,屍橫遍野。
近衛軍戰士蔡銘因為左腿因傷緻殘被安排回了鳳陽府六安州蔡家新村。
而他家本也隻是北地百姓,于崇祯十七年冬天因原籍北直隸順天府豐潤縣被大部田地被滿洲鐵騎圈占,而不得不逃亡于此。
如今全族三十餘口盡皆聚集于此,且已都被當地縣衙分配了田地。
蔡銘回到此處,且被自己妻子領着回家時便已看見滿地菜畦,綠意蔥蔥,他臉上不禁浮現出笑意來,似乎覺得自己在蒙城一役所受的傷值得了。
“太爺說您是因功受傷,按照朝廷兵部的撫恤之令,我家多分得了十畝上等水田,這原是大鄉紳劉财主家的地,肥着呢,當家的你回來也好,雖說腳跛了,但也能在家裡幫我一把,這麼多地,我一個人也忙活不過來呢”,這蔡銘之妻說了以後,蔡銘也笑了起來,将一包銀币遞給了自己妻子:
“這是我這個月的響銀和撫恤銀子,一共是一百銀元,你收好了,以後朝廷每月會給我們家五元的補貼,你到時候記得去縣衙領,就報我的名字就是了。”
“哎!這錢可真多呢,等過段時間,農閑的時候,正好可以修建個磚房住,給大娃以後娶妻用”,蔡銘妻子高興地答應了一聲,就計劃起這筆錢的用途來。
不過,就在這時候,就見一衙役打着鑼走了過來:“近衛軍第三軍第一兵團第一步兵營的兵士蔡銘在家嗎?”
“在家,在家,這位官爺,你找我當家的什麼事”,蔡銘妻子忙走了過來,作為常年下地幹活的平民之妻也忌諱不了什麼禮教大防,因而也敢于在生人面前抛頭露面,而且也不再畏懼這官府的人,畢竟朝廷現在免了徭役,官府也找不着理由拘拿她一個農婦。
“蔡家娘子,是這樣的,太爺讓你家蔡銘去一趟縣衙,說是有要事要見他”,這衙役這麼一說,蔡銘便走了過來,他現在已經是昔日近衛軍甲種步兵營的兵士,指揮使是大名鼎鼎的陳子龍,直接上司是南京城裡的某秀才相公,甚至還是他的半個恩師,使得他現在也認得好幾籮筐字,因而在這衙役面前也不再像以前做農夫時那樣沒有底氣,依舊挺直着兇膛:“敢問,太爺叫我去縣衙,有何要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總之是好事”,這衙役笑了笑,絲毫不敢擺出架子來,伸出了手:“請吧。”
蔡銘妻子有些擔心地看着自己丈夫跛着腳去了縣衙,但她一見天又要下雨,隻得回去叫上自己的大兒子,母子二人忙背上背簍去收割麥子。
受小冰河氣候的影響,在崇祯十八年,長江中下遊一帶的梅雨季節比往年要來的晚一些。
因而在此時的六七月間,才開始出現陰雨綿綿的天,淅淅瀝瀝的雨開始下個不停,江南江北的梅子漸漸成熟。
梅雨過後才開始标志着南方進入夏季最炎熱的階段。
但在此期間,也是夏熟作物如小麥、油菜等快速搶收的時節,畢竟一旦多耽擱一日,便會被頻繁的雨水腐爛一日。
蔡銘妻子和自己兒子急急忙忙地把最後一畝地的小麥背回來時,蔡銘也還了家,但卻換了身官服,頭戴了烏紗帽,蔡銘妻子笑了起來:“當家的,你這去一趟縣衙,咋又變成了這副模樣。”
“朝廷兵部重新開始實行軍功爵制度,對回鄉的傷殘兵根據在當兵時的表現安排不同待遇,我因為參與了蒙城大戰,還殺了兩個鞑子,所以就被縣尊按照兵部要求任命為典史兼民兵隊長了呢,你說這怪不怪,當兵受傷回家還能當個官老爺,可見的如今的大明皇上才是好皇上,給我們分了地又讓我當了官”,蔡銘笑了起來。
“這跟皇上有啥關系”,眼見外面的雨越來越大,蔡銘妻子不好再出門,便回到織機上開始織布。
而這時候,蔡銘則一拍桌子,開始挺了挺肚子:“你一個婦人家懂什麼,我參加的是皇上的近衛軍,所以才能得到現在的恩典!皇上既然讓我當了官,我肯定要做一個為民做主的好官才行,聽太爺說,這典史是維持一方安甯的,民兵隊長是衛所下派的,每個縣都有一個,專門負責教老百姓殺鞑子的,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當好這個官。”
蔡銘很積極地想着這個問題,絲毫沒有在意自己已經是一個因功受傷的跛子,顯得依舊是那麼的自信。
近衛軍第三軍步兵營指揮使陳子龍此時剛剛參加完湖廣之戰,且護送着總兵官劉芳亮剛巧途經了這六安州,陳子龍一看見蔡銘在官道旁教一群百姓拿木棍練刺殺,便回身對劉芳亮請示道:“總兵,下官請求離開部隊半日,去見一個老友。”
“你陳大才子還有老友在這村野之間?”劉芳亮說着也被前方蔡銘等人的喊殺聲所震驚住了,不由得問着陳子龍:“那人是誰,緣何會我近衛軍的刺殺之術,還挺熟練。”
“回禀總兵官,他就是末将老友,我近衛軍第三軍第一兵團第三步兵營兵士蔡銘,在戰場上手刃過鞑子,因在戰場上替我擋了一刀,才導緻落了殘疾,不得不回鄉安置,如今看這裝束當是未入流的官員。”
陳子龍這麼一說,劉芳亮就問道:“未入流是幾品?”
“就是比九品還低”,陳子龍回了一句,劉芳亮當場就怒了:“縣太爺是七品官,居然比縣太爺還低,這裡的縣令是誰,讓他來見我,真是胡鬧!戰場上殺鞑子的英雄哪怕是回到鄉裡也是英雄,怎麼才給個這麼小的官。”
“總兵息怒,這事您管不着,是李閣老(李邦華)管的事”,陳子龍這麼一說,劉芳亮就下了馬:“等到鳳陽後我再找他好好說說,現在我跟你一起去見見這個叫蔡銘的,眼下我們又在湖廣打了勝仗,也該讓他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