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雲構也知道東廠對外朝的監控是表面松暗裡緊,誰也不清楚南京城裡的插樓酒肆到底有多少東廠的人。
如今他也常備着幾位江湖高手随身跟着,即便這次去花船見張慎言,他也是喬裝打扮,且也帶着護衛。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剛登船上岸後不久,便已有起先跟蹤他的人悄悄走進一條小巷,進入了一所民宅。
東廠廠公王承恩、掌刑千戶馬吉翔等東廠首腦人物都在這所民宅裡。
進入這所民宅的自然是東廠暗探,此人一來,便向馬吉翔與王承恩拱手道:“梁雲構已經回家,聽其仆人說,大約還會在下午申時出城,說是收拾東西回老家探親。”
“此人倒是挺警覺的,我們之前一直沒動,就怕打草驚蛇,如今還沒打草,他自己倒準備先逃了。”
馬吉翔向王承恩笑說道。
王承恩則依舊是不苟一笑,雙手推開南京城防圖:“看來,就隻能在今天下午申時動手了,如此也好,這梁雲構要出城自然的身着官服,不然不足以唬弄守城的人而出城逃跑,殺他的時候穿着官服引起的震動也更好,現在關鍵是在哪裡動手,把和梁雲構有關系的幾位閣老部堂高官的日常行程都說一遍。”
“是!”
一東廠大檔頭站了出來:“内閣次輔高閣老每日下午,隻要不是他當值,他都會去清泉寺訪覺悟法師。”
“内閣李閣老自從正月初一後便一直留在淮安,得正月十四日才回。”
“内閣張閣老未時初都會去秦淮河卓啟均的花船,傳聞這人是閣老外室,張閣老出門前,都會令小厮去杏林堂買滋陽之藥。”
“戶部右侍郎祁彪佳一般都在申時初去大明中央銀行取款,至酉時方回。”
負責打探情況的東廠番子通報消息後,王承恩便點頭說道:“李閣老乃陛下親信,可以不必懷疑,也就不必等他回京;
戶部右侍郎祁彪佳去中央銀行必走這條永和街,那麼就會與回家的梁雲構相遇,大概在申時三刻左右,我們就在這條街上對梁雲構動手,時間改在申時三刻;
張慎言府上離秦淮河較遠,到達秦淮河約在酉時初,就在酉時初當着張慎言的面剁了此人!
高閣老府上離秦淮河不遠,就把人頭丢在他休息的回春堂,傳聞他最近老是睡覺,就讓他提提神!”
王承恩說着便擡頭問道:“誰去動手?”
“廠公,還是我親自來吧,南京城就我最熟悉,手段别人也還比不上我”,馬吉翔理了理袖口說道。
“也好,你親自出馬,本督是放心的,到時候我會向陛下替你請功的”,說着,王承恩就走出了這所宅子,并微服進了一輛馬車:“去永和街!”
申時三刻,南京城的永和大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來來往往的人群幾乎沒有盡頭。
王承恩坐于一處茶樓上,百無聊賴往嘴裡送着花生米。
而馬吉翔則站在一處屋檐上,閑庭信步般看着街道上的人群,鷹隼般的目光幾乎就沒有離開梁雲構所乘的轎子。
跟随在梁雲構的佥都禦史正四品儀仗左右前後的東廠暗番也時刻緊盯着。
梁雲構正在閉目養神,他已經将辭疏交到了通政衙門,現在,他隻要出了城,便可以放心大膽地快馬回到老家。
清泉寺的鐘聲開始敲響,意味着時間又過了一刻。
高弘圖與和尚覺悟談了半天的佛理,也覺得乏累,便開始在禅房歇息。
而祁彪佳此時也正乘轎往大明中央銀行而來,揉着太陽穴的他昨夜為算年前開支又熬了一夜,今早起來,頭就一直昏昏沉沉。
一直就在秦淮河山的張慎言從小厮手裡接過藥來,吞了一粒,大有老當益壯之趕。
又是一聲鐘聲敲響。
高弘圖睜開了眼,隻在窗前打坐,想着除夕夜陛下朱由檢的話,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覺悟法師走了進來:“張閣老那邊傳來話說,懷甯侯孫維城已暗中掌控三千南京京營騎兵舊部,現為應天衛衛所兵,到時候隻需等到甯南伯攻入南京城,便可立即發難,但眼下這三千騎兵還需良馬,就得靠閣老你在内閣當值的權力從中周旋了。”
“好,本官知道了,請張閣老放心”,高弘圖點頭道。
這時候,鐘聲再一次敲響。
高弘圖問了一句:“幾時了?”
“回老爺的話,已經申時三刻!”底下童仆回道。
“我再睡會兒,法師請回吧,到酉時再叫醒我!”
高弘圖說着就繼續眯眼養神。
……
右佥都禦史梁雲構并不知道他的壽命即将宣告終結,此時的他正想着張慎言的話,隻要再熬過這幾個月,等到甯南伯入都,奉太子為帝後,他便可官居尚書。
不過,就在這時,清泉寺的鐘聲剛一敲響,四道勾鐮便從人群中突然飛出,勾住梁雲構的轎頂一扯,頓時梁雲構的轎子頂被掀飛。
馬吉翔直接從屋檐上跳下,利用重力加速度形成的速度直接朝梁雲構的兇膛狠狠紮了一刀。
頓時,梁雲構隻覺一陣透心涼,驚愕地他還沒搞清楚轎子怎麼破了,就眼睜睜看着一人殺了自己。
由于馬吉翔等都穿的是便服,因而梁雲構的人也沒認出來馬吉翔是東廠的人。
不過,梁雲構請來的江湖高手還是果斷朝馬吉翔殺了來。
但這時候,突然人群中弩箭連發,這些所謂的江湖高手當即中槍。
而沒中的,也有東廠的人趁機圍攻過來,沒多久,這些人都被殺掉。
剛好路過的戶部右侍郎祁彪佳親眼看見自己好友梁雲構被殺,不由得大為驚駭:“梁兄!何處來的賊子,竟敢當場謀殺朝廷命官!給本官速速拿下!”
祁彪佳是三品大員,又是戶部堂官,因而是有護衛的,不過他的護衛還沒來得及拔刀,馬吉翔就已經提着梁雲構的屍體揚長而去。
不過,這時候祁彪佳身邊的幕僚忙走過來,對祁彪佳說道:“東翁,此事很是蹊跷啊,能這麼大的膽子敢大街上謀殺朝廷命官,要麼是東廠要麼是錦衣衛,而且是在您的侍郎儀仗面前行兇,難不成是陛下是在有意警示您什麼?”
祁彪佳也不愚笨,聽自己的幕僚這麼一說,頓時驚慌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