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在聽了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關于劉孔昭在閩南的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起來:“他真是這麼說的,說這天下有一半是他姓劉的,還說我大明的天下得有他劉家一半的功勞?”
吳孟明不知道崇祯帝朱由檢是真的不以為意,連劉孔昭這種犯上之舉都能容忍,還是怒極反笑的表現,因而也隻得繼續凝重地回道:
“是的,微臣不敢有半句虛言,也不敢随意污蔑诋毀誠意伯,這的确是錦衣衛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探子親口聽到的消息,現有筆錄在此,陛下可憑此查閱。”
崇祯帝朱由檢擡頭看了吳孟明一眼,他在崇祯十八年年底不過隻是提了一句,讓錦衣衛把情報網撒得更廣一些,譬如西洋番、烏斯藏、哈密衛乃至東洋、朝鮮都得有錦衣衛的探子才行。
朱由檢倒沒想到吳孟明并沒有敷衍塞責于自己曾經的指示,居然還真的在荷蘭人手裡安插了錦衣衛的人,不過朱由檢不知道吳孟明是怎麼辦到的,他也懶得細問,隻讓吳孟明把劉孔昭與範德蘭詳細交談記錄給他。
細看了沒一會兒後,朱由檢直接将筆錄摔在了地上:“這個劉孔昭!”
“陛下息怒,誠意伯雖說是口無擇言,有些狂悖,但陛下也不應因此氣壞了身子”。
吳孟明還以為朱由檢真的是要龍顔大怒,大開殺戒,也吓得忙冷汗直冒,哆嗦着勸着朱由檢。
“你幹嘛這麼慌張,好像朕要吃人似的,朕是氣這劉孔昭無知,真不把大明的錢當回事,也罷,等他回京後再說他。”
朱由檢絲毫沒有提劉孔昭出言不遜的事,他也猜得出來劉孔昭敢這麼在範德蘭面前吹牛逼的原因是為了吓唬住範德蘭。
劉孔昭帶着“固執約翰”号等戰船和荷蘭俘虜等抵達南京後,在第二日就被朱由檢召進了宮中。
“聽聞你在南邊做了單大生意,還和某紅毛番說這天下有一半是你們姓劉的,可有此事?”
有錦衣衛這個情報系統在,朱由檢現在已經基本知道了劉孔昭在南邊幹的事。
事實上,朱由檢對于劉孔昭能夠與荷蘭搭上合作關系,而且還能在屬于大明的鄭氏集團與荷蘭殖民者開戰前利用自己的一番吹噓之語用十萬銀元作為前期資金将當今世界最先進的一級風帆戰艦給弄到了自己手裡的行為很是肯定的。
如同對錦衣衛都指揮使吳孟明更為高看一樣,現在的朱由檢對劉孔昭這樣的勳貴也有些刮目相看起來。
因而,在見到劉孔昭後,朱由檢依舊還是面帶着微笑,絲毫不帶半點怒色。
但劉孔昭聽了朱由檢這話,卻如五雷轟頂一般,他沒有想到自己範德蘭的戰艦上的話居然也會被陛下知道,他吓得當即匍匐了下來,身體不自覺地戰栗了起來,甚至還不由得往後看了看,他不知道在陛下身邊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陛下,微臣隻是隻是戲言,為的是诓騙那叫範德蘭的紅毛番,并沒有冒犯陛下之意,陛下饒命啊!”
劉孔昭哭喪着臉大聲喊了起來。
不由得他劉孔昭不害怕,這種話若是沒有被陛下聽見還好,若是被聽見了,即便他被誅九族也不會有人說半點不對。
“起來吧,你膽子不是挺大嗎,怎麼這會子又怕成了這樣,朕知道你是一時權宜之計,這次朕就饒了你,不過有時候說話還是要注意分寸,别以為在天南海北的,朕就不知道你們的心思,說說你這次在南邊的見聞吧,若是敢有半句虛言,仔細你的腦袋!”
朱由檢冷言說了一聲,就借着舉起茶杯的時候偷偷地笑了笑。
劉孔昭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應了一聲是,謝了恩後就忙将自己到南邊後如何套出了鄭家人的深淺,如何和荷蘭人搭上關系,如何把荷蘭的一級風帆戰艦搞到手,鄭氏集團如何收複東番府,甚至把自己還去東洋試了炮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知給了朱由檢。
朱由檢在聽了劉孔昭的叙述後,隻問了一句:“你和範德蘭定的是一艘一級風帆戰艦三十萬銀元,二級風帆戰艦一艘二十萬銀元,三級風帆戰艦十萬銀元,對吧。”
劉孔昭點了點頭。
朱由檢見此順手就把手裡的奏疏朝劉孔昭摔了過去:“你還真有錢啊,如果朕猜得不錯,他紅毛番的荷蘭國即便再國小人少,造大型戰艦的鐵礦與原材料要從其他地方采購,一艘一級戰艦的成本也不當高于十五萬銀元,再加上運到大明的成本,合計二十萬銀元一艘的售價頂天了,你倒好,直接來了個三十萬銀元一艘!之前楊名深花三百萬從佛郎機手裡買二十艘戰艦,朕沒說什麼,畢竟那是他楊家人自己出的錢,如今你是以朝廷的名義購買,你讓朕怎麼說你!當朝廷的錢不是錢啊!”
劉孔昭沒想到皇上朱由檢這麼清楚一艘一級戰艦的造價,而且說得如此清楚明白。
“照陛下您的意思,微臣真的是被這範德蘭給坑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
劉孔昭不由得一拍額頭:“虧微臣以為自己占了個大便宜,這些該死的紅番鬼真是可惡,他居然一開始還直接給微臣要價五十萬銀元一艘!若不是陛下聖明,微臣隻怕還一直被蒙在鼓裡,隻是微臣敢問,陛下您是怎麼知道的?”
“朕得蒙太祖夢授,天下焉有朕不知之事。”
朱由檢淡淡一笑,就問向劉孔昭:“你和别人吹噓時,怎麼沒說說自己也得了令先祖劉伯溫之宿慧?”
“微臣怎麼能有陛下之神運,微臣若得了他老人家的半點睿智,也不至于被一群紅毛番給坑得如此慘,隻是陛下,這契約單子還要不要承認,不過微臣估摸着這生意隻怕也不會再做了,好在微臣也隻給了他範德蘭十萬銀元,統共算起來,也不虧。”
劉孔昭讪笑了笑道。
“如果他們願意的話,生意還是可以做的,總計四百五十萬銀元的買賣外加一些贈品,也不算太虧,就當朝廷給你劉大金主交學費了,好在這筆銀子也都是向北方的商戶們身上出,對于大明而言也不算什麼大的損失,記住這次教訓,以後要購船把對方的脈門摸準了再說,有錢也不是你這麼花的。”
朱由檢也知道這件事并不怪劉孔昭,畢竟他也不知道一艘風帆戰艦的實際價格,即便他這個皇帝也隻是因為在前世偶然查資料時記住了一艘一級風帆戰艦造價在十八世紀時的十萬英鎊左右,也才有如此推論,而現在還不過是十七世紀中葉,以西洋番現在的技術,沒準還真不低于這個價格。
更何況現在的一級風帆戰艦乃世界上最先進的戰艦,可謂是有價無市,能願意賣就已是不錯。
當然,即便價格貴了也無所謂,能和荷蘭等西洋番開始建立貿易關系才是朱由檢最願意看見的,畢竟虧了的錢遲早都會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