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紳士的情人·
徐志摩走了,林徽因還得繼續自己的事業。
1932年夏,林徽因又生了個兒子,取名從誡,期望孩子長大後能取得如宋代建築大師李誡一樣的成績。兒子的降生仿佛給林徽因帶來了好運,她的身體逐漸好轉。此後數年中,梁思成和林徽因多次深入晉、冀、魯、豫、浙各省,發掘斷壁殘垣,聚集吉光片羽,實地勘測了百餘處古代建築,有些古迹遠在深山,二人帶着考察隊披荊斬棘。
世人多論林徽因的文學才華,其實她在建築研究領域成就更大。她坐火車經過山西榆次,在窗口無意一瞥,便察覺到遠處的雨花官非同尋常。後來的考察結果證實,它建于唐末宋初,其風格糅合了唐宋之長,在中國建築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另外,“趙州橋”的發現也得益于林徽因。某石橋最先采用的“圓弧拱橋技術”,屢見于曆史文獻,究竟在何處卻不得而知,林徽因與梁思成到河北考察,無意聽到一首童謠唱到“趙州的橋,應州的塔……”林微因心想,應州塔是古迹,在河北應州已經得到證實,那麼趙州橋是不是古迹呢,夫妻二人迅速趕往河北省趙縣,果真發現了趙州橋――安濟橋,梁林夫婦二人欣喜萬分,随即對趙州橋進行詳細的考察,繪制出《阿北趙縣安濟橋困》,并寫成論文發表在營造學社的《彙刊》上,從此趙州橋便聞名世界。
梁思成思維嚴密,行事穩重,但在文采上顯然遜于夫人。梁思成起草的文稿,都是經林徽因潤色後才發表。兩人合作發表了《淪中國建築之幾個特征》、《平郊建築雜錄》,《晉汾古建築調查紀略》等有關建築的論文和調查報告,給中國古建築研究留下了豐富的文獻與圖片。
在事業上林徽因可謂是相當敏銳,不過情感上卻有點迷糊,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對金嶽霖便是如此,金嶽霖曾題“梁上君子、林下美人”的對聯贈與梁思成、林徽因夫婦,是林家常客,梁思成曾經回憶林徽因的單純:我們住在東總布胡同的時候,老金就住在我們家的後院,但另有旁門出入。可能是1932年,我從寶坻調查回來,徽因見到我哭喪着臉說,她苦惱極了,因為她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怎麼辦才好。她和我談話時一點不像妻子對丈夫談話,卻像個小妹妹在請哥哥拿主意。
聽到這事我半天說不出話,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緊緊地抓住了我,我感到血液也凝固了,連呼吸都困難。但我感謝徽因,她沒有把我當一個傻丈夫,她對我是坦白和信任的。我想了一夜該怎辦?我問自己,徽因到底和我幸福還是和老金一起幸福?我把自己、老金和徽因三個人反複放在天平上衡量。我覺得盡管自己在文學藝術各方面有一定的修養,但我缺少老金那哲學家的頭腦,我認為自己不如老金。于是第二天,我把想了一夜的結論告訴徽因。我說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選擇了老金,祝願他們永遠幸福。我們都哭了。
當徽因把我的話告訴老金時,老金的回答是:“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從那次談話以後,我再沒有和徽因談過這件事。因為我知道老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徽因也是個誠實的人。
後來,事實證明了這一點,我們三個人始終是好朋友。我自己在工作上遇到難題也常去請教老金,甚至連我和徽因吵架也常要老金來“仲裁”,因為他總是那麼理性,把我們因為情緒激動而搞糊塗的問題分析得一清二楚。
林徽因不掩飾自己,喜歡就是喜歡。梁思成也相當豁達:你喜歡就跟着老金吧。金嶽霖相當君子:我不能傷害你們。三人可謂如赤誠相對。
金嶽霖從此也就與梁家聯系在了一起,基本上成了梁家一員。金嶽霖曾給費慰梅寫信說,“我離開了梁家就跟丢了魂一樣”。金嶽霖始終都以最高的理智駕馭自己的感情,其襟懷着實讓人敬佩,不過梁思成的寬容更讓人景仰。順便說一句,一代哲學宗師金嶽霖在新中國成立後選擇陪着梁、林留在了大陸,因此後世學者餘世存先生無不惋惜:“他沒去台灣,因此沒能留在哲學史上,而留在了情感史上。”
林徽因對徐志摩的追憶也一直割舍不下,1934年11月19日,林徽因和梁思成去南方考察路過硖石(志摩故鄉),停車的幾分鐘裡,她下了車,在昏沉的夜色裡,獨自站在車門外,“凝望着幽黯的站台,默默地回憶許多不相連續的過往殘片,直到生和死問居然幻成一片模糊,人生和火車似的蜿蜒一串疑問在蒼茫問奔馳……如果那時候我的眼淚曾不自主的溢出睫外,我知道你定會原諒我的。”
1935年徐志摩忌日,林徽因寫了《紀念志摩去世四周年》一文,寄語徐志摩:“你應當相信我不會向悲哀投降,什麼時候我都相信倔犟的忠于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