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心生求學路·
在安慶女中,最先看出孫多慈繪畫天分的是圖畫教師胡衡一。胡衡一的身體略略有些胖,尤其在冬天,寬大的長袍被他穿着顯得十分臃腫。他總是在講台上放一隻蘋果,讓學生做寫生練習。
大家都認真畫蘋果的時候,孫多慈卻在畫臃腫的圖畫教師。雖然談不上形似,但多少也還有點神似。胡衡一知道她的小動作也不說破,故意繞到教室後面,再回來逮了個正着。孫多慈以為至少會被一頓批評,結果沒有,反而讓臃腫的老師“呵呵”笑出聲來,把她的“作品”展現給學生,還說:“孫多慈同學不畫小蘋果,非要畫我這隻大蘋果,大家看看,還真有些傳神呢!隻要同學們畫得好,想怎麼畫就怎麼畫,老師無所謂。”孫多慈在羨慕的眼光中多少有些得意,而對胡衡一老師的尊敬也由此埋進心間。“在一女中學校,教師中對我期許最殷切者,為圖畫教師胡衡一先生。”直到晚年,在台灣每每向朋友回憶舊事,她依然如是說。
同樣對孫多慈寵愛有加的,還有國文教師李則綱。
父親孫傳瑷對李則綱非常佩服,說他的國文不是最厲害的,但絕對是最有見解的曆史學家,教書能超出課本的局限,用自己的觀點給學生以啟示。
當時的曆史課本大都按照遠古、中古、近古區分,概念很模糊,缺乏科學性。李則綱在講課時直接不講這些模糊的分類,他将自己的觀點寫成剖析文章,在權威雜志《教與學》上發表,引起教育界的關注。新中國成立後,他曾出任安徽省博物館館長。著作有《安徽曆史述要》、《史學通論》、《中國文化史》等。
李則綱對孫多慈的文字極為推崇。每每讀孫的作文總是眯着眼睛,尤其讀到他欣賞的句子,搖頭晃腦,似乎陶醉于其中。
受到老師鼓勵,孫多慈轉而對國文産生興趣,尤其是新出版的文學期刊,像什麼《小說月報》、《創造》、《東方雜志》等,到了如醉如癡的地步。隻要能找到的,一看就是半天。父親對此很推崇,幫她四處借閱,到周日還帶着她去谯樓後面的省立圖書館去找。
變故起于1929年的初秋。
1929年3月,蔣介石委任原馮玉祥舊部方振武,出任讨逆軍第六路軍總指揮。5月,又以“皖人治皖”為由,調任方振武為安徽省主席。
任命方振武,表面是蔣介石的信任,實則不然。
這年年初,中國局勢出現新變化,蔣介石、閻錫山、李宗仁、馮玉祥等各派之間的矛盾由暗轉明,形成火拼。先是蔣桂戰争,後是蔣馮大戰。方振武是馮玉祥舊部,自然是蔣介石重點防範的對象。6月方振武赴任的時候,第六路軍被整編為兩個師,随之調至安徽。同時蔣介石則将其嫡系部隊調到皖區,用以牽制方振武,削弱他的軍事力量。武官從文,方振武無從下手。而此前的安徽政府官員走馬換燈一番亂調,沒有任何公信力。讓方振武略感欣慰的是,在省政府長長的工作人員名單中他看到舊友孫傳瑗的名字。
但誰也沒料到,方振武在安徽并沒有讓蔣介石放心。再加上在安徽的時間,方振武又與韓複榘、石友三、馬鴻逵、劉鎮華在鄭州結拜了金蘭之交。密報傳至蔣介石處,蔣介石拍了桌子,可見其震怒。
9月26日,方振武帶着衛隊乘安豐艦離開安慶去南京述職的時候,蔣介石在南京接連下達兩道手令:命令方策率陸軍第六師速達安慶接防;方鼎英率陸軍第十師速達合肥接防。
命方策速将方植之、蘇宗轍、孫傳瑗逮捕,押送南京。
而這個時候,方振武乘坐的軍艦還沒有駛出安徽的江面,孫傳瑗就在家中被押走。
孫多慈當時看完電影回家的時候,父親已經被帶走,她坐在母親身旁,輕輕為母親拭着眼淚。
“你爸爸被帶走的時候,讓你無論如何不要放棄學業。”
“我知道。”
1930年的新年,在孫多慈的印象中,帶着―種灰調子,說來就來了。
元旦當天,她拉着弟弟外出散心思,在城西大觀亭面對滔滔長江,看見長江南岸那遠遠一抹青灰之色,猛然想起自己已經18歲。
幾天後,父親的朋友從南京帶來口信,說方方面面關系疏通好了,孫多慈他們可以到老虎橋監獄探望父親。
母親孫湯氏帶着他們三兄妹,連夜坐船到了南京。
見到了父親,也見到了父親的獄友蔣百裡。蔣百裡,報刊介紹他是軍界奇人,有“中國兵學泰鬥”之譽。他是光緒年間的秀才,青年時留學日本士官學校步兵科。回國後任沈陽督練公所參議。又赴德國學習軍事。辛亥革命時任浙江都督府總參議。1923年與胡适等組建新月社。1925年任吳佩孚軍總參謀長。1929年末,因參與唐生智聯手石友三的反蔣活動,也被蔣介石秘密關押進南京老虎橋監獄。也就是蔣百裡,介紹孫多慈到南京國立中央大學讀書,使她結識了徐悲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