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蕭太太一再挽留,希望女兒的‘朋友’能留下一起吃晚飯,但是高非還是客氣的拒絕了。他不想和蕭家扯上其他聯系,尤其是那個刁蠻任性的蕭大小姐,隻想躲的越遠越好。
對于蕭萬廷提供的情報,因為跟丁默邨有很大的關系,高非還是先到合順祥布行,讓胡國華把這個情況彙報上去,等待總部進一步的指令。
臨走時,胡國華又追出來,趴在他的車門低聲說道:“險些忘了,總部已經同意你推薦的外勤人選,按照程序辦理就可以了。”
高非點點頭:“嗯,知道了。”
從聯絡點離開,他開着車前往鐵帽子街。高非向總部推薦的外勤人選,其實就是韓三。這幾年來,韓三經過了時間的考驗,眼看着勝利在望,不能虧了這些奮戰在敵後的無名英雄們!
鐵帽子街街邊,一個腰上别着旱煙袋,三四十歲,面皮黝黑的鞋匠正在收拾攤子,看樣子是準備要收工回家。
高非将車停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四處觀察着并無異常,這才來到韓三家的門外,那個鞋匠挑着擔子從他身側經過,看來也是住在這裡面。
“笃笃!”
“誰呀?”
“是我。”
屋門打開,露出韓三驚喜的一張臉:“高先生,您怎麼來了?”
高非走進屋子,見桌子上擺着兩個饅頭,加上一碟醬菜,就是韓三的晚餐。
“你平時就吃這個?每月給你的錢也不少,你自己拉車還賺錢,這麼節省幹嘛?”
韓三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高先生,都說小鬼子要完蛋了,我心想真有那一天,我回到北平,怎麼也得攢點錢不是?要不然街坊鄰居一問,三兒,在上海混這些年,一個大子也沒賺着?我還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你要回北平?”
“小鬼子要是打跑了,您還要我這線人有什麼用?留在上海我也是拉一輩子的黃包車,還不如回到北平做點什麼小生意,家鄉總是能容易一點。”
“我要是說,即使打跑了小鬼子,還讓你繼續跟着我幹,你還走不走?”
“瞧您這話兒說的,您隻要能用得着我,我當然繼續跟您幹。”
高非從懷裡掏出一張表格,放在桌子上:“你把這個填寫一下,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軍統正式的外勤人員。”
“正式?……是不是說,我以後就是政府的人了?”
“沒錯!”
“這,這,我這怎麼感謝您才好,高先生,我……”韓三激動的連連作揖。
“韓三,你不必謝我。這份差事,不是我賞給你的,是你自己賺來的!”
“不不不,我心裡透明白,我一個臭拉車的,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要是沒有高先生您的提攜,誰會多看我一眼?”
高非把鋼筆遞給他:“行了,趕緊把表格填好,我要馬上拿走。”
韓三:“高先生,要不然您替我寫得了,我這狗爬子字,我寫完了自己都不認識。”
高非坐在凳子上:“你說我寫。”
“成。”
“姓名韓三……你大名就叫韓三?”
“我其實是大山的山,大家叫順嘴了,三兒,三兒的叫着,我自己也習慣了,随他們怎麼叫都成。”
“哦……”
高非填寫完表格,折疊好揣進懷裡,說道:“韓三,成為正式外勤,你還需要進行培訓。”
“去哪培訓?”
“總部會統一安排,估計不在重慶就在湖南。你要記住一點,在軍統做事,多聽,少問。”
“高先生,我懂了。您放心,您指哪嗎,我大哪,絕不多嘴多舌。”
高非邁步要外走,想了想又停住腳步:“這條巷子的十幾家住戶的身份背景,我都暗中調查過……什麼時候搬來一個鞋匠?”
“鞋匠?沒有啊……哦,您是說街口修鞋的小江西吧?他住在後面的巷子,不住這裡。”
“住在後面的巷子?為什麼要從這經過?”
“您……懷疑他有問題?”
高非沉思着:“我隻是有些奇怪,一個人回家需要繞路回去,這是什麼習慣……”
…………
鞋匠小江西挑着擔子回到自己家裡,闩上屋門,在床上坐了一會,邁步來到廚房,挪開一捆靠牆角堆放的劈柴,後面是貼着舊報紙的牆壁。
“笃笃,笃笃笃,笃。”
随着小江西有節奏的敲擊聲,幾分鐘後,伴着“轱辘辘”一聲沉悶的聲響,牆壁從裡面被推開,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暗門。絡腮胡從裡面探出腦袋,低聲說道:“今天怎麼樣?”
小江西:“進去說。”
他低頭彎腰從暗門鑽過去,絡腮胡帶着他穿過一間廚房,來到裡間屋。屋子裡圍坐着七八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們都是馮一凡的下屬。
“怎麼樣?今天接上頭了嗎?”其中一個焦急的問道。
小江西搖搖頭:“沒有。還是沒人來找我接頭。”
靠在床頭的一個漢子用力拍着大腿:“大半年都過去了,上面怎麼還不派下來新領導?這讓咱們怎麼開展工作嘛!”
絡腮胡:“要不然……用電台再催問一下上級?”
另一個聲音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上級已經答複的很明确了,靜默潛伏,等待命令!”
一個聲音喃喃着:“潛伏潛伏,咱們這可真是潛伏,每天躲在屋子裡,連門都不敢出。”
絡腮胡:“問題是還要等多久?再拖下去,一凡書記可怎麼辦?咱們就這麼眼睜睜看着?”
小江西吧嗒吧嗒的抽着煙袋:“不看着還能怎麼樣?咱們連一凡書記關在哪都不知道……”
“就是知道關在哪,又有什麼用?丁默邨一定是派人重點看守,憑咱們這十幾個人,難道還能去監獄搶人?”
“佘山不是還有呂洞賓的遊擊隊嗎?聽說現在都發展到五六十人……”
“你們指望他?這家夥的腦袋就是一根筋,隻聽一凡書記的命令,咱們去傳話,他根本不信,理都不理你。”
屋子裡的聲音此起彼伏,衆人七嘴八舌争論着,每一句提議都會被另一個聲音否決,然後不斷有人提出新的建議。
絡腮胡沉默了一會,說道:“要不然……請高先生幫忙找一找一凡書記的下落?”
“高先生?哪個高先生?”
另一個聲音說道:“他說的是軍統鋤奸隊那位高先生。”
“找軍統的人幫忙?組織上能同意嗎?”
“一凡書記被捕前也幫過他,組織上也沒反對,國共合作嘛,都是一家人……”
“屁!誰跟他們國民.黨是一家人!”
“姓高的據說神通廣大,找他沒準還真行……”
“問題是,上海這麼大,找他不比找一凡書記容易多少。”
屋子裡又陷入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