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長室裡,丁凱文垂手侍立。
王芳雄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是行動處拍的照片,拿去讓他辨認一下,看看照片上都是些什麼人。”
丁凱文猶豫了一下,說道:“站長,我覺得……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應該是找到馮一凡,并且立刻逮捕他。”
王芳雄:“抓一個馮一凡,共黨還會派來馮二凡,馮三凡,無窮無盡啊。我這次是要打一個殲滅戰,連根挖斷他們所有交通聯絡點!”
丁凱文:“站長,我是這樣想的,如果我們抓了馮一凡,張安荥就會順理成章接替他的工作,領導上海地下黨。到時候你的殲滅戰還不是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
王芳雄沉思了一會,說道:“對啊,張安荥如果真正控制了上海地下黨,共黨的所有交通站聯絡點和人員,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丁組長,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說?”
丁凱文:“站長,您忘了?我也是才知道整件事的内幕,要不是13号倉庫的事情,我現在還蒙在鼓裡。”
王芳雄輕輕撫着額頭:“對對,險些忘了,你最開始并不知情……那這樣吧,你拿着這些照片讓張安荥辨認,找出馮一凡!雖然沒有找到他的住處,隻要有照片,不愁抓不到他!”
丁凱文:“是!”
王芳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回頭見馮一凡沒走:“還有事嗎?”
丁凱文:“站長,黃九德的死,我覺得疑點很多……”
王芳雄放下茶碗:“黃九德自知難免一死,所以畏罪自殺,左處長不是已經結案了嗎?還有什麼疑點?”
“可是黃九德剛剛遞交一份請求特赦的供詞,怎麼會忽然想到自殺?這樣的結論是不是太牽強了?”
“13号倉庫的藥品已經被共黨拉走,那份供詞形同廢紙,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但是黃九德并不知道這一切,他應該很有信心獲得特赦才對。另外,那瓶氰化鉀從何而來?這都還沒有查清楚,怎麼就能說他是畏罪自殺?”
王芳雄背着手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兩圈,說道:“八年抗戰,我們死在漢奸手裡的仁人烈士不計其數!國人恨漢奸甚至超過恨日本人。黃九德是偵緝隊分隊長,他害過的人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說無論是在軍統内部,還是在别的什麼地方,有太多潛在想要他命的人!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去查誰?我也知道這件事有疑點,那又能怎樣?一個罪大惡極的漢奸,死就死了吧!”
“不過,從黃九德的口供來看,13号倉庫的秘密,知情者僅限他和木村雅山,為什麼共黨會知道?”
“他為了保命,誇大其詞!那麼多箱藥品,起碼需要雇傭苦力搬運吧?誰能保證那些人裡面,就沒有共黨的眼線?”
“但是在時間上也太巧了,他剛剛被捕,共黨就把藥品拉走……”
“丁組長,我對你十分的信任,所以才把這種重要的事,放心交給你去做,我希望你能心無旁骛,專心做好這件事。至于你說的那些問題,等到共黨全部落網之後,就會真相大白!”
“是!”丁凱文看出王芳雄有些不高興,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
上海的教堂不比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少,這是所有國際自由貿易港的特性,尤其是在法租界、公共租界形成之後,成千上萬金發碧眼的洋人紛沓而來,讓大大小小的教堂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冒出來。即便是在鐵帽子街這樣的貧民區,也有一座天主教堂。
丁凱文的轎車現在就停在這座教堂門口,他和兩個相識的教友,互相打着招呼,邁步走進教堂。
教堂内一片肅穆,信徒們目光虔誠的傾聽着神父朗讀着聖經。
在幽暗的走廊裡,丁凱文低着頭,微閉雙眼,右手在兇前劃着十字架,他是在祈求上帝原諒他,在這裡做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
過來一會,一個戴着禮帽,穿着灰布長衫的中年男人――張安荥從教堂側門走出來。他看着丁凱文的舉動:“你真的是基督徒?”
丁凱文對這個共黨叛徒沒什麼好感,不想和他談論工作以外的事,他淡淡的說道:“這和你無關。”
打開随身攜帶的皮包,拿出那個信封:“這是我們在興達商行拍到的,你看一下,哪一個是馮一凡。”
這些照片雖然明顯是偷拍,但是每個人的面部特征都很清晰,張安荥仔細的看了一遍,搖搖頭:“沒有他。”
丁凱文很驚訝:“沒有?你确定嗎?”
張安荥又看了一遍:“确定。”
丁凱文思索着:“那麼重要的貨物存放在興達商行,他居然一次也不去?難道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張安荥:“應該不會,這兩天我并發現他們有什麼異常。馮一凡這個人很謹慎,我來上海這麼久,才總共見過他三次。”
丁凱文收起照片:“好吧,看來我們還需要耐心才行。”
張安荥沉默了一會,低聲問道:“那東西……帶來了嗎?”
丁凱文:“帶了。”
他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一個針管遞過張安荥,問道:“你還是在這裡紮?”
張安荥:“在這有你把風,是最合适的地方。”
丁凱文低聲禱告着:“願上帝原諒我們的罪孽。”
張安荥冷笑道:“假慈悲!”
他匆匆走進幾米外的廁所,關上隔闆門,撕開針頭包裝,熟練的在手臂上系上皮筋,找到血管,慢慢把針管裡的液體推進身體裡。
半小時後,張安荥精神抖擻的重新出現在丁凱文面前,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種異樣光彩:“我現在有一個麻煩,需要你們把他解決掉!”
“什麼麻煩?”
“前幾天我跟蹤馮一凡,回去的時候才知道,我也被他們派人跟蹤。”
“他們懷疑你了?”
“沒有。他們擔心我的安全,派一個人暗中保護我。”
丁凱文想了一下:“結果這個暗中保護你的人,發現你在跟蹤馮一凡!”
“沒錯。好在他現在不明白我的用意,但是隻要他跟馮一凡說了,我擔心會引起他們對我的懷疑!”
丁凱文從皮包裡掏出另一個信封,從裡面抽出幾張照片:“指出來,是哪個人?”
這幾張照片裡是鐵帽子街交通聯絡點的那些人,張安荥指着王雙:“就是他。”
丁凱文:“好!這個麻煩我們來解決!老辦法,我先走,你等一會再走。”
張安荥:“嗯。”
丁凱文駕車離開火爐不久,張安荥邁步走出教堂。
藏在暗處的高非沒有見過他,所以無法判斷他是不是那個内奸,他放下手槍,拿起照相機‘咔嚓,咔嚓’連續拍了兩張正面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