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災星

　　那婦人怒氣沖沖地走到黎昊面前，右手高高揚起，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她望了一眼人拖上的糧食，對熊孩子訓斥道：“還哭，就知道哭，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我滾回去！”轉身對昊母道，“既然誤會已經說清，我們就把糧食搬走了。”

　　昊母招呼兒子過來，點了點頭。

　　大漢們搬運糧食，必須要經過黎昊母子倆，每次經過，他們總是微微一笑，點頭緻意，态度十分恭謹。

　　這讓黎昊看到了人情味。受人恩惠，不求你湧泉相報，起碼要尊重施恩的善人吧，可那個已經走遠的婦人，顯然不懂得這個道理。

　　她不懂得知恩圖報，并不代表别人不會，黎昊正是看到，其他人對母親的善意，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那婦人故意甩開其他人，指着兒子的額頭道：“你怎麼這麼傻，你手裡不是有弓嘛，他搶你的野兔，你就射他呀！”

　　熊孩子抱着弓，委屈道：“他又不是野兔，也不是豬牛羊，我不敢！”

　　“你就是傻，他是來搶你東西的！”那婦人說罷，賭氣地加快了速度，任憑兒子如何叫喊也不搭理。

　　黎昊心虛地跟在母親身後，他知道母親生氣了，後果便是一句話也不說，更不會搭理自己。

　　昊母回到家以後，把盛有糧食的陶罐抱了出來，坐在門外的石頭上颠來颠去，揚幹淨裡面的皮屑以後，又坐在屋裡的石桌前，鼓搗起野菜來。

　　而且至始至終都背對着黎昊。

　　黎昊看到母親将野菜葉用水浸濕，然後放到石窩裡，用木棍敲打，搗碎以後包在大的樹葉裡。

　　如此看了良久，母親一言不發，黎昊心中焦急，一時也無可奈何，他郁悶地撓着腦袋，思考對策，便在此時，懷中的野兔突然動了一下，頓時計上心頭。

　　黎昊左手拖着野兔，右手輕輕地撫摸着，沖母親道：“娘，你看我今天抓的野兔，可有意思了呢！”

　　“娘，你就别生兒子的氣了嘛，兒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昊母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注視着黎昊，不過依舊闆着臉：“這是隻雌兔，它要是死了，他的那些小兔崽子們也就活不成了，不如放了它吧。”

　　黎昊往後退了兩步，護住自己辛苦抓來的野兔，搖頭道：“可是它是我辛苦抓來的，為了它我還挨了兩個耳光呢，我不放！”

　　“可你打了相四個耳光！”昊母說罷，憤然轉身，又開始收拾她的野菜了。

　　“娘，是他們欺負兒子在先，況且娘每年都給他們那麼多糧食，四個耳光還便宜他了呢！”

　　昊母将野菜往石桌上一甩，大怒道：“閉嘴！”說罷，起身往外面走。

　　黎昊跟了一會兒，但因為年齡小的緣故，實在跟不上母親的步伐，沖母親大聲喊道：“娘，我聽你的，這就把野兔放了，你就不要生氣了！”

　　說罷，将頭轉向别處，閉上眼睛，極不情願地松開了手。

　　過了片刻，隻感到自己緩緩上升，似是被人抱起。急忙睜開眼睛，隻見自己已身在母親的懷裡。

　　昊母凝視着兒子，擔憂地說道：“相是首領的兒子，你打了他，以後會吃虧的。”

　　黎昊雖然驚訝，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否則那婦人也不會那般趾高氣揚，原來她是首領夫人。

　　但他卻不服氣，說道：“首領又怎麼樣！娘，我看得出來，剛剛那些族人他們都向着你，隻要你下命令，他們都會聽你的。”

　　昊母微笑道：“昊，這就是善的力量，隻要多做造福族人的事，族人便也會對我們好。”

　　黎昊撇了撇嘴，不以為然。

　　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做做善事無可厚非，倘若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話，那還是先管管自己比較好。

　　不過在這個時代，國家還沒有産生，刑罰、監獄、軍隊等國家機器也沒有出現，想要統治一方區域，聲望必不可少，多多行善，聲望便會增加。

　　然而若要統治穩固，光靠仁義道德，卻也不夠，努力提升自身實力，才是關鍵。

　　想到此處，黎昊搖頭苦笑，眼下情勢，思考這些，未免太早了些，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人迹罕至之地再說。

　　試探性的建議母親，離開樹林，返回有黎氏部落，卻被母親一口回絕，黎昊大惑不解，再欲追問，昊母卻一句話也不說了。

　　這讓黎昊很是沮喪，不過有憂也有喜。

　　他如願以償地吃到了肉。

　　那天傍晚，母親帶着他出門打獵，一番辛苦，終于獵到了一隻野豬。

　　母親熟練地将野豬宰殺後，取下一塊下了“鍋”，其他的都用幹草穿起來，晾在了門前。

　　黎昊嘗了母親做的豬肉，難稱美味，但畢竟有些肉味，總好過稀粥和野菜。

　　隻是還沒吃上幾頓，黎昊忽然發現，原本挂在門前的豬肉，竟一夜間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後來黎昊才知道，母親拿着豬肉，到附近的集市換了糧食，除了用豬肉換取糧食以外，母親還經常拿自制的陶器前去交換。

　　母親是會制作陶器的，似乎還是個行家，家裡使用的陶器，皆出自母親之手，多餘出來的陶器，每次拿出去交換，短時間内，總會被哄搶一空。

　　黎昊前世便對陶器，特别感興趣，隻是苦于沒有機會接觸，如今卻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制陶既是興趣愛好，又能減輕母親的負擔，可謂一舉兩得，苦苦哀求之下，終于獲得母親的同意，跟着他學習制陶手藝。

　　認認真真地學了一段時間，已能夠制作出簡易的陶器，固然質量粗糙，但總算有模有樣，家用倒還勉強合适。

　　秋天來臨後不久，大地就迎來了一場大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半月之久。黎昊對于草房的漏水，已習以為常，甚至以此為樂，整日嘻嘻哈哈，對于大雨何時止歇，倒也不在意。

　　昊母卻終日望着雨水發呆，心情沉重，嘴裡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大水要來了！”

　　天剛一放晴，她又開始拾掇起糧食來，地裡剛剛收獲了一些，加上從集市上換來的，小小的屋裡又堆積了幾十袋糧食。

　　黎昊見母親整日愁眉不展，唉聲歎氣，心下十分不解，詢問了幾次，卻收效甚微。

　　一日，他看到母親，再一次往人拖上搬糧食，頓時急了，身子趴到人拖上，沖母親道：“娘，你不能光顧着别人，不顧自己呀，這些糧食可是我們辛苦積攢下來準備過冬的！”

　　昊母撫了撫兒子的臉頰，說道：“可是部落遇到了水災，聽說又有一批老人進了舍身神洞，我們娘倆吃的少，最不濟還有野菜，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族人們餓死啊！”

　　這一次關乎生存，黎昊決定不再妥協，他可不是聖人，沒有舍身救人的覺悟。

　　“娘，那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兒子餓死嗎？這麼多年來，你給了他們這麼多糧食，他們如果真的心存感激，就不會把我們丢在這老林子裡！”

　　昊母眼見兒子的小臉，仍很稚嫩，語氣卻十分堅定，不由得躊躇起來：我吃些野菜，甚至餓着肚子，都不打緊，但兒子還小，怎能讓他吃這些苦？

　　又聽兒子抱怨，族人不該把她們娘倆留在此地，忽得想起往事，鼻子一酸，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黎昊本來還有許多怨氣要發洩，見母親如此，終是于心不忍，準備上前安慰，便在此時，一向警覺的他，突然發現四周有些奇怪的動靜，似是腳步聲。

　　隻聽到有一婦人大喊道：“就是這個小災星，要不是他，我們部落也不會死那麼多人，把他抓起來！”話音剛落，從四面八方瞬間湧出數十個人，将黎昊母子二人團團圍住。

　　黎昊定睛望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吼道：“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