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首領繼承人

　　雨像串了線的珠子從天而降，淅淅瀝瀝一下就是七八天。黎昊感覺自己就快要發黴了，隻好坐在門口，望着秋雨發呆，遠遠看到對面老巫祝的家裡時不時地有族人走進去。

　　不用猜也知道，這些人是去孝敬老巫祝的。不久前，老巫祝放出話來，很快将會有一場雨，大水也會随之而來，讓族人們嚴加防備。

　　為此，族人們特意加固了房屋，将儲存的魚肉高高挂起。對于部落倉廪中的糧食更是格外關注，用裝滿泥土的草袋裡堆積在周圍，目的就是讓它們不至于被大水沖走。

　　黎昊早就聽說過部落常遇水患的事，便想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那就是将部落遷往高處，而玉山山腳是最佳選擇。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老巫祝，卻被老巫祝拒絕了，理由主要有兩點。一是，此地是族人們世代居住之地，勸他們離開故地難如登天；二是，玉山乃是有黎氏部落的神山，在族人眼中那裡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聖地，一不小心就會驚擾到神靈。

　　對于族人們的愚昧，黎昊也隻能徒呼奈何，不過他卻不想坐以待斃，他瞞着母親，每年都會将一些糧食偷偷運往玉山，若是大水真的沖毀了家園，這些糧食足以保證他們母子不被餓死，至于其他族人，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不過秋雨過後，往日的大水并沒有到來，部落裡竟然連一點損失都沒有，在近幾年這還是首次。族人們自發地組織起來，由老巫祝帶領，在神洞前手舞足蹈，感謝神靈庇佑他們。

　　黎昊卻始終開心不起來，反而憂心忡忡，有黎氏部落距離濟水不遠，又處在低窪處，沒有理由連一點水患也沒有，對于這種反常情況，黎昊多留了個心眼，從那以後他開始更加關注附近的地理環境了。

　　老巫祝自然是十分高興的。

　　今年部落裡的糧食比去年多了不少，又沒有遇到水災，接下來的冬天族人們便可以安然度過，部落中的老人再也不用為了節省糧食，走進舍身神洞閉目待死了。

　　不過昊最近幾日都沒有過來，他打聽之下才知，竟是昊母的意思，那個善良的母親仍然對上次自己帶昊去夏山的事耿耿于懷。他也試圖去勸說過幾次，都被昊母搪塞了出來。

　　老巫祝隻好暫時罷手，但他的想法從未改變，多日的考察，他已經認定昊便是部落下一任首領的最佳人選。

　　轉眼間，冬日降臨，大雪封山，天寒地凍的天氣把族人們通通趕回了家裡，每家每戶的屋子中央都會燃起一堆日夜不熄的篝火，即使如此，不耐凍的孩子們仍不時會瑟瑟發抖。

　　老巫祝裹了裹身上的獸皮，慢慢地向首領家走去。這件獸皮還是昊送給他的，多麼懂事的孩子呀，而且以小小的身軀，竟然親手解決了三頭野獸，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再看看他的親外孫相，老巫祝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原本坐在屋内地上的首領，遠遠看到老巫祝到來，下意識地想要過去相迎，但随之而來的寒意讓他打了退堂鼓，最後隻是咳嗽一聲，沖一旁的首領夫人使了個眼色。

　　老巫祝走進篝火正旺的屋裡，蹲在火堆旁烤火取暖。

　　首領夫人将兒子推到首領懷裡，向老巫祝所在的位置挪了挪，說道：“爹，這麼冷的天你不守在家裡的火堆旁，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老巫祝搓着手坐在地上，說道：“今年幸得神靈和祖宗庇佑，部落免遭水患，這或許是一個好的兆頭。

　　我就想着應該早點把部落首領的繼承人确定下來，來年開春以後讓他多曆練曆練，說不定能讓有黎氏部落興旺起來。

　　你們也清楚我們部落如今的處境，附近部落都看不起我們，雖然近期有所改變，但我們部落還是太弱小了！”

　　“他們誰敢看不起我們！”首領坐直了身子，兇腔劇烈地起伏着，闆着臉接着道，“無論怎麼說，我和我們東夷的蚩尤大酋長也是一脈相承，他們又是什麼東西！”

　　首領夫人翻了個白眼，譏諷道：“你就别說大話了，這麼年來蚩尤大酋長何時關照過我們，他在乎的都是那些大部落！東夷貴族中以九黎最為顯赫，何時有過我們？”

　　首領不服氣道：“九黎的首領都是大酋長的親兄弟，我們自然比不過，不過别看我們部落眼下弱小，附近的部落誰敢輕易招惹我們！就拿最大的鳳遊氏部落來說，他們部落的人還不是對我們族人畢恭畢敬？”

　　老巫祝搖頭歎息一聲，對于首領的妄自尊大實在是失望透頂，鳳遊氏如今在東夷是僅次于九黎的大部落，他們對有黎氏族人以禮相待，并非是看在蚩尤大酋長的面子，主要還是因為昊倆母子的事迹感動了他們。

　　母慈子孝！

　　母子兩人每日隻吃野菜，省下來的糧食用來拯救部落的族人，現在又帶領族人們逐漸過上了好日子。外人尚能記得這些并推崇備至，再看看眼前的兩位，似乎從未放在心上。

　　“我打算讓昊成為首領繼承人，你們有沒有意見？”老巫祝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他擔心再不明确說出來，眼前兩人就要吵起來了。

　　首領夫人當即反對道：“不行，絕不不行，相才是最佳人選。”

　　首領撓了撓腦袋，一時不好抉擇，同是他的兒子，無論誰是繼承人對他來說都一樣。要是非要說真實想法的話，昊的年紀大一些，又非常能幹，或許……

　　話還未說出口，隻覺得背後一痛，不由得咬緊牙關，準備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咽進了肚子裡。

　　首領夫人仍然不解恨，又用力地扭了兩下才松手，然後笑着對老巫祝道：“爹，既然我們的意見不一緻，不如就按照老規矩來吧？”

　　老巫祝沮喪地搖了搖頭，歎息道：“很久以前，部落靠血緣維系，那時同個部落的人是不準通婚的。

　　後來小的部落為了生存，漸漸聯合起來，組成新的部落，而原先的部落成為新部落裡的氏族，首領便由各個氏族推舉出來。

　　不過如今形勢下，推舉首領的老規矩已經不合适宜了，你們瞧一瞧現在其他部落的繼承人不都是由上一任首領指派。”

　　老巫祝何嘗不知道自己女兒的小心思，無奈地接着道：“我隻有一個人，就算按老規矩來，也無法撼動你們兩人。罷了，罷了，反正昊和相都是首領的兒子，那就等他們長大再議吧！”

　　說罷，佝偻着身子緩步離開。

　　首領夫人望着老巫祝落寞的背影，怔了片刻，突然有一股讓父親得償所願的沖動，不過當她的兒子靠過來時，稍稍動搖的心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或許爹年紀逐年增大，有些老糊塗了，哪有不幫自己親外孫的道理？

　　想罷，雙手伸出，抓緊相的肩膀，囑咐道：“從明天開始，昊去哪裡，你便跟到哪裡；昊做什麼，你便跟着做什麼。你放心，隻要你寸步不離跟着他，首領之位肯定是你的，誰也休想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