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清沅呆呆地看了棒槌一會兒,然後也不多話了,直接縮進了她懷裡睡下了。
甯昭昭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發,等他的呼吸變得綿長了又拉起他的手。
幾日前那個刀口此時已經好得隻剩一點點痕迹了。
忙成這樣也不忘記跟人較勁吃醋……真不知道讓人說他什麼好。
大約是睡了兩刻的功夫,甯昭昭輕輕推了推顔大黑,想把他叫醒。
顔清沅還有些不情願,在她懷裡孩子似的拱來拱去。
棒槌輕輕摸着他的臉,一邊叫他,才算把他叫醒了。
把宋顧謹的來意大概說了一下,甯昭昭輕聲問他:“那個方绯,你倒是知道底細不知道?宋先生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了?”
顔清沅翻了個身,半晌才道:“冒險什麼,占便宜還差不多。”
甯昭昭頓時給氣着了,捏了捏他的臉,道:“那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占這個便宜啊。”
顔清沅心知宋顧謹這次是為他擋刀,倒也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這事兒你别管了。”
“我得把水心叫回來問問……讓她留點心。”
甯昭昭說着就想下榻。
結果被人一把摟住腰身拖了回去。
“急什麼?”他懶洋洋地道。
甯昭昭看了他一會兒,才道:“你不是要起來了?”
顔清沅把頭埋進她脖子裡,悶了一會兒,才道:“不想起來,我不高興。”
棒槌被咬了一口,大怒,推了一下他的腦袋:“去你的!”
顔清沅憤憤地爬了起來,道:“我自小沒爹沒娘,野孩子一般沒人管,什麼都是自己動手。長大了甚少生病,基本上不需要旁人來料理我。不說客居的時候,就是當初在忠王府,府中清淨也沒多少事。”
甯昭昭愣了愣,似乎不知道他說這些是幹什麼。
顔清沅有些指責地看着她,道:“所以我的夫人實在是太清閑了,相公不用管,專門去管别人。”
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是……
“你說你較了半天勁兒就是為這個?”棒槌啼笑皆非。
顔清沅覺得自己飽受冷落,委屈得像個孩子那般。他實在是不想這樣,平白讓棒槌恥笑,也絲毫沒有大男子漢的風範。
可是他還真就是忍不住……
甯昭昭歎了一聲,爬起來給他穿衣服。
他原不是這樣的,雖然也鬧脾氣撒撒嬌,可也不會這麼頻繁。但昨晚剛鬧過,他格外敏銳些,眼看已經有些惱羞成怒了。
把他上上下下收拾妥當了,才看他臉色好了些。
“帶我去?”她輕聲道。
顔清沅看了她半天,才道:“好。”
棒槌收拾了一下也跟他出了門。
他現在忙的就是昭獄這一塊。昭獄麼,棒槌是已經很熟悉的了。
被他牽着手進了那陰暗的地道,又見到了宋顧謹。雙方行禮算打過招呼。
棒槌守着一盆篝火坐下了,聽他們說話,偶爾擡頭看一眼。
“魯氏的屍身剛剖了下來,倒是沒見什麼不尋常。隻是阖府搜查的時候,在沈廷玉院子裡查到了和汝南王郡主齊流雲的通信。”
自打京城動亂,汝南王府衆人,匆忙逃回南疆。龍姬親自帶人去了一趟汝南,動用黑市的勢力逼迫汝南王府掏了錢。
王子齊莽滿以為京城國庫已經出了銀子,王府那邊應該不會再掏腰包。王府卻是掏了錢,滿以為齊莽能從京城國庫撈回銀子來補貼。
結果父子倆一見面,隻發現自家囤了幾年的軍糧被挖空了一大塊,哪裡有什麼補貼!
當下就氣得給黑市施壓,而龍姬又豈是好惹的?和汝南一代的黑市掌舵聯手,硬是把汝南王府打了個回票。
京城易了主,黑市有攝政王遙遙支持,汝南王府也隻能打落了牙和血吞。
龍姬已經在回程的路上。若是沈廷玉真的勾結汝南王府,相信她會帶回來不少有用的東西。
“倒是風流得很。”顔清沅嗤笑道。
宋顧謹低頭看了某個守着篝火發愣的人一眼,才低聲道:“顔府實在是脫不開關系,可是現在,顔府還是動不得。”
“難為宋卿還這麼為本王着想。”顔清沅冷冷道。
宋顧謹倒是不怕他的,針鋒相對道:“臣如今和王爺是一息相關,便是王爺自己不在乎,臣卻還是不能不為王爺着想的。”
是啊,誰讓顔清沅給他挖了個大坑!
顔清沅琢磨了一下這裡頭的緣由,道:“這事兒不能再拖了,我盡快安排人再走一趟邊關,從邊關布兵備戰。”
宋顧謹道:“是啊,總比次次讓人鬧到家門口來,也是沒臉。”
顔清沅:“……”
然後宋顧謹就出去了,顔清沅獨自拿出了一副兵防圖研究。
棒槌湊過去趴在他背上低下頭和他一起看。
“這原是齊流雲藏在背上的,還被你給打裂了,記得麼?”顔清沅捏了捏她的手,道,“汝南王府如今正和羅山互相猜忌。王府懷疑兵防圖被沈廷玉給弄了去。”
而羅山處事向來多疑,汝南王府一有試探的動作,羅山上下必定如臨大敵。
“記得啊……你早拓下來了?”甯昭昭自然記得那一場記憶深刻的貴女拍賣。
“不然呢?”他笑道,垂下頭管自己利落地在地圖上做好了記号。
甯昭昭看他标來标去,離西南一代越來越近,有些心驚。
“你,你是打算……”
顔清沅落筆一頓。
他有些艱難地給她解釋道:“端王自從上次腿病發了以後,我就讓他退下來了。如今就算點帥,也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端王英雄一世,不但是因為骁勇善戰,其英雄謀略,作戰布局,都是無人能敵的。再加上他的不少心腹愛将都會出戰,不會有事的。”
甯昭昭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道:“既然他有心腹愛将,那何必再……”
“正是因為端王手下能人多,所以隻有端王能鎮得住啊。”顔清沅有些無奈地道。
見她落落寡歡,顔清沅伸手輕輕把她帶入懷中,才道:“隻是給個帥印罷了。此次戰線頗長,戰場頗多,都是各自為陣。他居于帳中指揮便好。”
“難道你大齊就再無名将,得讓一個老人家這麼辛苦。”甯昭昭嘟囔道。
“……”顔清沅倒是無話可說,親了親她的臉頰,放了她去。
甯昭昭就又坐到一邊守着小火盆,看着他。
其實顔清沅遠不像旁人說得那般舒服。
他那個父親留給他的,是一個已然千瘡百孔,隐患重重的皇朝。
甯昭昭低下頭,忍不住有些懊惱。
總聽人說些,什麼過于集權,什麼無人能勸之類的話。
如今位置都還沒真正坐穩,還提什麼過于集權……
這麼想着又惱了他,顔大黑活該啊,誰讓他天天不讓她出門的,倒把她養得見識短了呢。
雖說惱着,又開始歎氣。
難怪……一天到晚往她身邊蹭。嬉皮笑臉的樣子下,壓力大約不小吧?
舉國動蕩,良将匮乏……
甯昭昭起了些柔腸,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認真地低頭研究兵防圖,便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顔清沅以為她還是生氣,氣他讓端王上戰場。
他總是太過強勢,尤其是最近,一時風頭無兩。可越是這樣,昭昭越是不會關心他,反而光想着那些老的,孤的……
心下正煎熬,琢磨着索性丢下這個棒槌親自上了戰場,也不知道她能否心疼幾分。又擔心她獨自留在這京城,會不會被奸人暗算。
兩廂是取舍不下,天人交戰。
突然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他擡頭一看,卻見是棒槌拎了一個酒壺回來,身後跟着幾個胥吏。
“愛妃?”他沉沉地開口道。
甯昭昭聽得這新鮮的稱謂,倒是愣了愣。
過了一會兒才道:“天涼,我這就溫酒,你陪我喝一杯。”
顔清沅有些疑惑,棒槌甚讨厭他喝酒的。
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你高興就好。”
胥吏搭好了架子讓她溫酒,便退了下去。
棒槌托着腮幫子守着小火爐。
聞着那陣酒香,似乎還帶着些甜膩,便知道是果子酒。他不禁笑了笑,低下頭動作又快了起來。
心裡卻想着,他是決計不會抛下棒槌離開京城的。便是要去邊關,也是要帶着她一起去的……
等攝政王殿下終于讓“愛妃”服侍着喝了幾杯酒,果然是甜甜的櫻桃酒。
他肚子暖了,心也暖了,可是嘴裡卻還是有些收不住。
揉搓着棒槌的小手,他故意道:“有事求我?平時不見你對我這麼好的。”
甯昭昭白了他一眼,竟是沒有跟他計較,隻是捧着他的臉親了一口,便站了起來,道:“你接着忙。”
顔清沅摸了摸臉上被她親過的地方,有些摸不好頭腦,看着她的背影卻一個勁兒地傻笑。
一個守着一個忙,期間宋顧謹來送過幾次卷宗,都是新提出來的材料,第一時間送到了他這裡。
本來是很安靜和諧的氣氛。
直到棒槌起身去如廁歸來,突然見到那門外立了兩個嬌俏的侍女。
她倒是愣了愣。
“方小姐在裡面。”侍女旁邊的胥吏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