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甯昭昭的反應,顔清沅也是愣了愣。
他從來沒有照顧人的經驗,更别說是個女人。今天第一次見這小姑娘,覺得她長得嬌嬌嫩嫩,眼珠子卻老是亂轉,很是可愛。而且在這相府裡日子過的水深火熱,也是可憐。便動了親自照顧她的心思。
結果他想當然地去做了,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甯昭昭指着那桌子菜,不可置信地:“就,就這樣?以前不是都有兩葷一素的嗎?”
顔清沅反應過來,尴尬地道:“本來還有一碟醬肘子,一碟水晶蝦仁。你現在有傷,我……”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就聽見甯昭昭咽了咽口水。
“……”顔清沅更尴尬了,道,“那兩樣菜都不利傷口,我讓他們拿下去扔了,隻剩下了這個。你……先吃一點。”
甯昭昭歎了一聲,讓他又頓了頓。
同時又覺得好笑。初時看到送上來的菜品,他心裡就有數了。胡氏根本她自己說的那樣,對甯昭昭多好多好。
起碼,有傷口待恢複的人,為了不留疤,那種醬料多的東西是碰都不能碰,蝦仁也主發,于傷口恢複不利。
但是看甯昭昭這副失落的樣子,他又有一種把她的吃的丢了是幹了天大的壞事的錯覺……
“墊墊肚子,明兒再給你弄食譜。”
甯昭昭這才坐下來,扒拉了兩口。嗯,味道倒是還算不錯,就是欠了點油水。
當天晚上青雲騎的小隊長宋一給顔清沅收拾好屋子,發現他一邊看書,一邊提筆寫些什麼。
宋一看了看就笑了,道:“二爺,什麼時候開始研究食譜了啊?”
顔清沅醫術卓絕,不過主打外科和跌打骨傷,解毒用毒也算是專精,唯獨食養和調理方面有些欠缺。所以他現在想弄出一份食譜來,也得認認真真翻書。
“給郡主弄的?”沒人搭理他,宋一也不會不會不自在,還在邊上賴着沒話找話。
顔清沅想了想,又放下筆,道:“我是不是應該先給她把把脈,再問一問她的口味?”
“……您連脈都沒把呢!”
顔清沅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剛剛上樓去的丫鬟碧芹就沖了下來,一臉的惶恐:“二爺!郡主流鼻血了!”
“!”
顔清沅沉下臉,丢下了筆就上了樓。
剩下宋一還抓着碧芹問:“怎麼流鼻血了?姑奶奶,咱們才來第一天,就出了事!”
顔清沅直接沖進了房間,看到正仰着頭的甯昭昭穿着亵衣坐在榻上。
“……”突然發現進來的是個男人,甯昭昭艱難地歪過眼睛。
顔清沅恐驚了她,慢慢地靠近,道:“怎麼了?”
“不知道,突然就開始流了。”甯昭昭用帕子捂着鼻子,繼續仰着頭。
顔清沅終于走到她面前,然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幹神馬!”甯昭昭暴起,用帕子捂着鼻子的另一隻手就抽了過去!
顔清沅沒防備,就被她一拳打了個正着!
他仰着頭半天沒低下來,甯昭昭染了血的帕子還覆在他面上,瞬間就有了被大姨媽巾甩一臉的即視感……
甯昭昭打斷了自己腦海裡不恰當的聯想,突然發現自己一隻手還被他緊緊抓着呢!
顔清沅咬牙切齒地道:“我給你把脈!”
“……”甯昭昭讪讪,然後感覺鼻端又是一熱。
顔清沅連忙用帕子摁住她的鼻子,一邊瞪了她一眼,給她把脈。
甯昭昭想到他剛才的反應,覺得不對勁:“你不會武?”
“……會。”顔清沅眼皮也不擡一下。
“會武你躲不開?”甯昭昭愕然!
“誰能想到你說動手就動手。”顔清沅神色淡淡,有些倨傲,更有些不耐煩。
少頃,他松開了甯昭昭的手,道:“中毒了。”
“中毒?”
顔清沅二話不說把她翻了過來,手探向她的背脊,連點她幾次大穴止住了血。
經過排查,很快就發現毒源來自她今天的晚飯。切脈的時候,顔清沅已經确認她是服用了微量的夾竹桃。
“晚飯是漪芳樓的小廚房準備,和往常一樣的分例。而且你的脈象虛浮,應當是服用夾竹桃已久了。我想,這夾竹桃應當是配合你日裡用的散魂香,使你每日混沌昏沉的。今日熏香被我丢了出去,這膳品卻還來不及換。”
來自青雲騎的侍女碧芹給甯昭昭披上小衣,恨恨道:“這丞相府内院裡,果然就沒一個好東西!二爺,您說這事兒怎麼辦?”
顔清沅看向甯昭昭,擡了擡下颚。
明明是讓她自己做主的意思,卻又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甯昭昭腹诽。但是她私心裡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這段日子,她迷迷糊糊地裝睡中,也大緻弄清楚了這漪芳樓裡,哪些是胡氏的暗釘或者明釘。如今正好借了這個名目都拔了去。
她想了想,下了指令:“搜。樓裡上上下下,都搜一遍,看看到底是誰下的毒。”
碧芹眼前一亮,道:“是!”
顔清沅卻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轉身對碧芹道:“聽明白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都搜一遍。”
碧芹也反應過來,也笑了起來,道:“郡主放心,必定不讓您失望。”
顔清沅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心裡對這位相府小姐的印象已經轉了個一百八十度。
先前聽說她粗蠢,怯弱,從小習武,因而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又不出門,所以見識也少,歲數養到這麼大,就是個又笨又蠢又軟弱的醜丫頭。
如今看來,敢下這個命令,又怎麼會是受制于胡氏的蠢丫頭?
碧芹是個急性子,迅速沖下了樓,召集青雲騎的侍衛,連夜把漪芳樓翻了個底朝天!
底下的丫頭哪裡見過這個場面?看到這群男人沖到女子閨房裡一頓翻找,都是驚慌失措連聲尖叫。有機靈點的想跑去找胡氏告狀,卻被眼尖的青雲衛給抓了回來。
顔清沅聽着那動靜,仔細觀察甯昭昭的反應。發現她眼皮都沒擡一下,管自己玩手指。
少頃,碧芹帶着一臉勝利者的表情上了樓,手裡抓着個大包袱,還帶着個哭哭啼啼的丫頭。
白天還趾高氣昂的春陽,如今披頭散發,哭得臉都花了,撲到甯昭昭跟前兒,抱着她的腿哭喊着:“小姐,小姐給奴婢做主!小姐給奴婢做主!那些強人闖了奴婢的屋子,奴婢雖是個卑賤的丫頭,可也是知道恥的!小姐,奴婢不活了!”
甯昭昭有些戲虐地看了她一眼,心道,現在知道抱着老娘的腿哭了,本事大些,怎麼不找胡氏哭去啊。
碧芹冷哼了一聲,道:“還裝,什麼叫你不活了?這回便是你想活,也活不了了!”
說着,把那個包袱一掀,灑出來一地都是各色金銀首飾,零零碎碎的銀票撒了好幾張都是百餘兩的。
碧芹把其中一個小盒子撿起來,道:“郡主,這裡頭就是夾竹桃。”
她打開蓋子給甯昭昭看。
甯昭昭看了一眼,冷冷地看着已經吓呆的春陽,道:“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春陽呆滞了半晌,方想了起來,道:“這,這是大夫開的藥,奴婢,奴婢淺眠,自用的……”
碧芹立刻道:“放你的屁!不說這些夾竹桃,就說你一個小丫頭,哪來的這麼多銀子?一年統共不過五六兩進賬吧!”
“是,是主子賞的……”
“你的主子可就在這兒呢,賞沒賞你,郡主自己不知道?!”
這時候,門口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道:“小,小姐……”
是蘭兒,和春陽一樣也是府裡的二等丫頭。但甯昭昭依稀想起來,她被蘭兒從屋子裡趕了出去,和幾個灑掃丫頭一起住。蘭兒獨自霸個大屋子。
“進來罷。”
蘭兒進屋之後,也跪在甯昭昭腳邊,低聲道:“小姐。”
“你怎麼來了?”甯昭昭漫不經心地道。
蘭兒低聲道:“奴婢是來為春陽作保的。”
“哦?”甯昭昭眸中閃過一絲興趣。
她倒想聽聽這個平時不斷被人欺負的丫頭,這次是真的要以德報怨呢,還是别的什麼。
蘭兒看了春陽一眼,道:“奴婢可以為蘭兒保證,這些東西,确實都是胡夫人賞的。胡夫人非常寵愛春陽,時常,把她叫過去……”
春陽聽完驚恐地瞪大眼睛,立刻跳起來打斷她,道:“你給我住嘴!小賤蹄子!再胡說八道,擔心我撕了你的嘴!”
蘭兒避開她的手指和視線,硬是繼續道:“奴婢說的都是實話。當初蘭兒把奴婢從屋子裡趕出去,就是說,要為夫人辦事,怕不方便……”
“住嘴!你給我住嘴!我什麼時候拿了夫人的東西,我什麼時候為夫人辦事了?!這,這些都是我娘老子給我贖身的銀子!你這個小賤人,給我住嘴!”
說着就想撲過去打蘭兒!
甯昭昭突然回了個身,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個細柔的長鞭,在她手上,那鞭子仿佛有生命力那般,靈活地甩了出去!
“啪”的一下,春陽的手剛伸出去就吃了一鞭子,手背上立刻見了血!
春陽痛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甯昭昭!
她從小伺候甯昭昭,自然知道甯昭昭是個武癡,但她幾乎也就練練架勢,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