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胡敏等人進了屋子,韓言跪坐在榻上,身後倚着靠椅,眼皮不停地顫抖起來。奔逃了一夜,韓言實在是困了。隻不過,現在卻還不是歇息的時候。
強大驚聲,韓言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胡敏等人,正色道:“通達,剛才你在外面的時候,提及到将士們的……屍身,可是收斂妥當了?”
“啟禀主公,我方将士們的屍身已經收斂妥當,正停放在城外一處。曹将軍等人手下的将士們,我們也負責收斂了起來,并且分别放在了另外兩處。”
說起正事來,胡敏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起來。
“嗯!這樣……”輕輕點了點頭,韓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着問道:“那……我們手下将士傷亡的情況如何??”
“重傷有十五人,輕傷大概兩三百人,還有……陣亡的大概有兩百之數……”
說起了傷亡情況,胡敏的情緒不免顯得有些低落,聲音也逐漸低沉了下來。
“十五人……兩三百人……兩百之數……”嘴中重複了一遍這三個數,韓言忍不住閉上了雙眼,滿連痛苦地長出一口氣,“這便已經是五百人了,再加上昨晚随我沖陣的,總共……應有九百餘人?”
“這個……主公,随您沖陣的一些人,有的是跑散了,并不能算作是陣亡……”
見韓言痛苦的樣子,坐在一邊的黃忠心中也是有些難受,忍不住開口勸解起來。
“沒有回來的……就算是陣亡了……”
搖了搖頭,韓言沒有接受黃忠的勸慰,畢竟不管怎麼說,黃忠手下的那些人基本上是不會有逃兵的,到現在都不曾回阿裡,那也就隻有那一種可能了。
“主公,陣亡的将士們……我們該如何處置?”
胡敏猶豫一陣,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将心中的郁結問了出來。
“這個……”皺了皺眉,韓言沒有立刻回答胡敏的問題,而是看向了一遍的孫觀,“仲台,之前的時候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我們手下的這些将士,他們的家是都在泰山郡嗎?”
“主公可是想将他們的屍身運回泰山?”
一聽韓言的問題,孫觀立刻就猜到了韓言的心思,下意識地就問了出來。
“不錯……”
韓言點點頭,承認了孫觀的猜測。
“主公!不可啊!”
見韓言點頭,胡敏立刻就着急了。
雖然說之前胡敏對于韓言的做法還是抱有一些擔心,但是此時韓言真的按着胡敏所希望的做了之後,胡敏發反倒是有些後悔了。
“嗯?不可?有何不可?”
看着滿臉焦急的胡敏,韓言很是不解地開口問道。
“主公!這裡距離泰山郡并不算近,如若要将兩百陣亡将士的屍身運回去,那必然要耗費我們不少的勞力,如今的這種情況……實在是不智啊!”胡敏說着話,見韓言的眉間皺的更緊了,連忙繼續說道:“并且,路途遙遠,這兩百位将士的屍身運回去的話,在路上就會腐壞了,實在是沒有益處啊!”
“可是……人死之後,總是要落葉歸根的啊!”
聽着胡敏的勸說,韓言還是比較猶豫,畢竟傳統觀念的教育,讓他不是很能接受‘客死異鄉’這種事情。
“這個……其實這些人在泰山也都沒有什麼家人,屍身不運回去也沒有什麼大礙的!”
眼看着韓言如此的猶豫不決,孫觀連忙開口,幫胡敏說起話來。
“可是,這總歸是……”
哪怕孫觀都已經如此說了,韓言還是不太能下決定。
當然了,火化這一方法韓言不是沒有想到,隻不過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韓言所經曆的一切喪葬都是土葬的。而且,似乎在這個時候也沒有火葬這一風俗,因此韓言也就沒有提。
“主公!不管将士們生前是哪裡的人,他們總歸是大漢的子民!因此,隻要葬在大漢的土地上,其實并沒有什麼區别的!”
雖然心中很是想支持韓言,但是為了全局考慮,胡敏依舊是不遺餘力地勸阻着韓言,生怕自己的主公熱血上頭就做出了決定。
“這樣……唉!那你們回頭的時候把坑挖深一點,讓陣亡的将士們在地下躺的平整一些……”
或許是本來就有些猶豫,也可能是胡敏的那一句‘葬在大漢的土地上就沒有區别’,總之韓言是放棄了将陣亡将士運回泰山的決定,轉而細心安排起安葬的事情來。
“嗯!主公,我們明白!”
胡敏清楚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對了,我兄長他們那邊陣亡将士的屍首……孫觀你們一會找個時間跟他們手下的人說一聲,就别直接找他們了。還有,我們這邊處理屍首的時候不要大張旗鼓,省得弄得兄長他們不好處理……那個土也要填平一些,不然太顯眼以後容易讓人刨了……”
掰着手指頭,韓言也不管自己說的是不是順暢,總之是将心中所能想到的細節都說了出來。
胡敏等人點着頭,聚精會神地聽着韓言的‘廢話’。
等着韓言說的差不多了之後,胡敏看了看左右的孫觀還有黃忠等人,然後沖着已經有些犯困的韓言,小聲說道:“主公?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就先下去了啊!”
韓言确實是困極了,嘴唇開合之間,似乎是繼續說着自己所能想到的細節,而胡敏那有如蚊呐一般的聲音在韓言的耳中并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
看看韓言那已經閉上大半的雙眼,黃忠小心地向着胡敏等人打了個手勢,然後緩緩站起身來,倒退着往門口退去。
胡敏與孫觀等人相視一眼,同時站起了身來,跟着黃忠就要往門口的方向退去。
還沒等黃忠退到門口,韓言的眼皮突然跳動了一下,然後像是夢呓一般地開口說道:“還有那個鮑信手下的那個……我看他可能要受罰了,如果可能的……話,幫他一……把……”
說完之後,韓言的雙眼就徹底閉合上了,然後靠着靠椅,打起了鼾來。
黃忠與胡敏等人對視一眼,同時向外撇了撇頭,然後向着屋外走去。
等到韓言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啊~~~!”
轉轉因為靠着靠椅睡覺而有些酸痛的脖子,再晃晃因為睡覺而有些迷糊的腦袋,韓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等着哈欠打完,韓言睜開眼看,卻是發現一個人都不在,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自己……似乎是在說事情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可是黃忠為什麼沒有叫自己呢?還是說自己睡着之前将事情都安排好了?
正當韓言腦子裡發懵的時候,門外邊傳來了一陣陣皮鞭抽打的聲響。
艱難地站起身來,韓言一邊轉動着身上各處有些酸痛的地方,一邊推開了門,往屋外走去。
走出了屋子,順着聲音的來源,韓言看見了在曹操房間不遠處的那一處角落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情。一個渾身甲胄的男子,正拿着馬鞭不斷地抽打着一個跪在地上的壯漢。
雖然隻是看到了那壯漢的側臉,但是韓言理科就能想象出來對方的全貌了,一個詞形容那就是‘難看’!
“喂!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出于心中的好奇,韓言邁步往角落的地方走去,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先傳到了。
“啊!原來是少師啊!”
正打得起勁的那人,一見是韓言,連忙停住了手中的馬鞭,恭敬地跟韓言打起招呼來。
“嗯!是我!”邁步來到了兩人的身前,韓言上下打量一下跪着的壯漢,然後轉向了打人的那男子,開口問道:“你是誰?他是誰?你為什麼要打他呢?”
“回少師的話,我乃是陳留太守手下的司馬,名叫趙寵。而這個人則是軍中的副将,名叫典韋。”
打人的趙寵雙手抱拳跟韓言拱了拱手,狠狠地瞪了典韋一眼之後,跟韓言回起話來。
“張邈軍中的人?那你為什麼要打他呢?”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韓言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多管閑事了,不過既然已經開口了,半途而廢倒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畢竟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張邈,而是張邈手下的一個司馬而已。
“少師,此人乃是軍中的副将,跟在軍中,本該保護主将的安危。可是您也看到了,我們那衛茲将軍,他……他……唉!”
說到衛茲,趙寵顯然心中很是煩躁,長歎一聲,擡起手來就想繼續鞭打典韋。
“原來是衛茲的事情?好了,你住手吧!”
想起今日早間看見的情景,韓言點了點頭,明白了趙寵的意思,隻不過,這也更加堅定了韓言要叉手的絕收。
“什麼?可是他……”
聽見韓言的吩咐,趙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詢問起來。
“我讓你住手!這戰陣之中生死各安天命,鮑韬就死在鮑信的眼前,也沒見鮑信将于禁如何啊?現如今你如此懲罰典韋,又有何用處呢?算了吧!”
輕輕擺了擺手,韓言沒有再搭理趙寵的意思,伸出手去就像攙扶典韋。
“可是,那是因為于禁有曹将軍……”
眼看着韓言就要扶住典韋了,趙寵急忙開口,想要辯解一番。
“于禁有曹将軍?那典韋這裡有我在!怎麼?我的身份保個人還就不行了?”
斜了趙寵一眼,韓言顯然有些不耐煩了,說話之中已經帶上了質問的語氣。
在剛才聽到‘曹将軍’三個字的時候,韓言心中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曹操出手保了于禁!本來這件事并沒有什麼,但是恰巧的是,韓言對于于禁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也是很有興趣的,本來還想找鮑信讨要這個人,隻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戲了。
“少師你……我……唉!”
趙寵看看韓言,再看看典韋,無可奈何之下,隻能是恨恨地跺了跺腳,然後轉身離去了。
目送着趙寵離開,韓言轉過身來看向了身邊的典韋,“我說,他都走了,你怎麼還不站起來?”
“衛茲将軍的死,盡皆是由于我的疏忽造成的!典韋……不敢起身!”
說起衛茲,典韋的雙眼忍不住閉了起來,就在眼角的地方,流出了一滴淚水。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衛茲他率軍出征,早就該想到有這馬革裹屍的一天!用的着你在這裡為他流淚?你要是真的有心,何不去戰場之上與那殺他的人一較長短?躲在這角落之中落淚,你是哭給誰看的呢?”
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典韋的這幅樣子,韓言的心中就很是惱火,因此忍不住連聲斥責起來。
“我……”
面對韓言的連番質疑,典韋真的是無話可數了。
“你要是哭完了,就站起身來跟我走;你要是沒哭完,你就接着在這裡哭就行了,我是要走了!”
手中接連用力,但是典韋的身軀卻是絲毫沒有被晃動的意思,這讓韓言有些惱火了,甩開了手就想離開。
“等一下……”
就在韓言轉身的瞬間,跪在地上的典韋站了起來。
“怎麼?想通了?”聽見身後的聲音,韓言會心地一笑,然後轉過了頭去。就在轉過頭去之後,韓言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說,你們這些練武的怎麼一個個的都是這麼個個頭?”
“少……少師……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
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典韋有些茫然了。
“沒……沒事……走吧!”
平視着典韋的兇膛,韓言直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隻不過,依舊隻能微笑着回應對方。
“是!”
典韋答應一聲,拍拍身上的土,跟上了韓言。
就在韓言打算帶着典韋離開的時候,不遠處曹操的房門打開了。邁步走出了房門的曹操第一眼先看向了跟在韓言身後的典韋,緊接着才轉向了典韋身前的韓言,“有信,你要去哪裡?”
“哦?兄長?您醒了啊!”
展顔一笑,韓言心裡知道,曹操這是有事情要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