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妃常不乖:師叔在上

第一百章 患難與共

  接下來幾天的路程讓蘇淺璎頗為煩惱,隻因某兩位祖宗白天黑夜想方設法變本加厲的‘騷擾’!

  不過好在,磕磕碰碰的,川窮終于到了。

  川窮算是符焰谷的一個屏障,隻要穿過這個地方,就是被封印的符焰谷了。這是一座古老的城池,卻沒有人。

  蘇淺璎皺了皺眉。

  “師兄,我覺得這座古城有點邪門兒,一進來我就渾身不自在。”

  “我也感覺到了。”

  鳳昭華說道:“明明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可我總覺得,好像到處都有眼睛盯着,讓人很不舒服。”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絕世美女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被衆多目光洗禮,讓人十分反感。

  廣堯道:“這座古城原本很富庶,後來符焰谷和沾衍作亂,這座城池的所有人都被殺光殆盡,一個不留。封印符焰谷的萬靈,就是這座城被屠殺的所有冤魂。川窮曾滿城血海,怨氣不散,所以才會讓人一進入這裡就如芒在背。”

  “原來如此。”

  蘇淺璎恍然大悟。

  “被血洗的城池,就算冤魂不在了,應該還留有怨氣吧?所以才這麼陰森森的。”

  “是的。”

  廣堯點頭。

  “但凡是靠近符焰谷的地方,都非同一般。”他掃視了一眼四周,“這個地方,從我們一進來就自動設置了屏障,七天之内如果走不出去,我們就會被困死在這裡。”

  “不對啊,你們之前不是來過一次麼?”

  蘇淺璎想起那一次燕綏還元氣大傷來着。

  “因為時間緊急,所以那次我們隻是在川窮外,暫時鎮住封印,并沒有進來。”

  蘇淺璎嘴角抽了抽。

  “師父不是留了地圖和手冊麼?拿出來看看。”

  “我已經看過了。”廣堯道:“把師父給你的青霜劍拿出來。”

  蘇淺璎衣袖一抖,白绫飛了出來,在空中繞了兩圈化成青霜劍。

  “這就是青霜劍啊?好漂亮。”

  鳳昭華第一次看見蘇淺璎亮出武器,神情有掩飾不了的驚歎。

  蘇淺璎拿着劍,問廣堯。

  “怎麼做?”

  “隐鳳決修煉到第幾重了?”

  廣堯忽然問了這麼個問題。

  厄…

  “第六重。”

  蘇淺璎明顯底氣不足。

  果然廣堯朝她瞥來涼涼的一眼,“六天,才第六重?平均每天修煉一重,師妹,你可真是不浪費時間。”

  蘇淺璎神情有些讪讪。

  “一共才九成,我練到第六重已經很不錯了好麼?而且最開始那兩天我都在跟阿初學騎術,根本沒時間練功。”

  “如果換做旁人,六天哪怕是才練完一重都算好的。可憑借你的資質,還有師父傳給你的六十年内功,又早已将隐鳳決内功心法背得滾瓜爛熟,就算一天練至最高境界都是應該。你好意思跟我說六天練到第六重很不錯?”

  蘇淺璎臉色更加窘迫,嘀咕道:“大不了等出了川窮我再練就是,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行。”

  廣堯神色嚴肅,“現在就練,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必須練到第九重。”

  蘇淺璎瞪着他。

  “一個時辰?”

  “嫌多了,那就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就一個時辰。”

  蘇淺璎趕緊打斷他,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開啟感官神識。”

  廣堯在一旁指點。

  “隐鳳決修至巅峰者,可隐匿氣息,可窺見這世間一切陰邪之物。你要做的,就是将那些環繞在這座城裡的怨氣全都找出來,然後用你的神識操作青霜劍,将他們徹底消除。”

  以神識禦劍,那可是高難度的功法。

  慕子旭挑了挑眉。

  蘇淺璎真的能做得到麼?

  蘇淺璎早已将墨玄傳給她的内功化為己用,體内真氣充盈,緩緩流過奇經八脈。

  隐鳳決的内功心法在腦海裡一字字的回蕩。

  她眉間的那一顆魂令化作的朱砂痣忽然發出紅光,鮮紅欲滴,朦胧的光芒慢慢擴散,她整個人都仿佛沐浴在光芒之中。

  旁人看得驚奇又驚豔。

  蘇淺璎的容顔本就屬于那種颠倒衆生的美,尤其是眉間多了一顆朱砂痣後,更是美得讓人睜不開眼。平時大家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但此時她眉間朱砂紅光大盛,五官顯得模糊卻又有種神秘聖潔的美。

  廣堯卻是看着她指尖越發精純的、有些透明的光暈,神色漸漸寬慰。

  他就說嘛,隻要能改了這丫頭的懶病,修煉隐鳳決對她來說簡直易如反掌。這才一炷香,就已經練到第七重,不到半個時辰,她就能練到第九重。

  進入忘我境界的蘇淺璎早已摒棄四周所有,隐鳳決越練越精純,她的神識也越發清晰。

  漸漸的,她聽見了哭聲,隐隐約約,凄凄慘慘,其中還摻雜了嬰兒的聲音…

  嬰兒…

  不,是嬰靈。

  她猛然睜眼,噗的吐出一大口血。

  所有人都是一驚。

  玉初最先沖過去,抱住軟倒的她。

  “夭夭。”

  他首先封住了她身上幾處大穴,抑制住她方才因為分心而錯亂的真氣,防止走火入魔。

  廣堯走過來,問:“怎麼回事?”

  這話問的是蘇淺璎。

  蘇淺璎并不好受,隐鳳決練至多高,被反噬之後受到的傷害就有多重。若方才玉初沒有及時的封住她渾身大穴,她經脈盡斷都有可能。

  “是嬰靈…”她臉色蒼白,眼神裡流露出痛楚之色,“這周圍的防罩是用嬰靈結下的,而且不止一個…我剛才用神識探測到的,最少有九個…”

  嬰靈分三種。

  第一種是胎死腹中的嬰兒魂魄,也是怨氣最重的冤魂,殺不死燒不死,隻能引魂渡魂,希望他們可以自己去投胎。

  第二種是胎兒還未成形就被強行從腹中取出,這種嬰靈更麻煩,必須找到殘骸,将嬰靈引入,再挫骨揚灰,方可消除。

  第三種就是生下來就夭折的嬰靈,這種嬰靈多是為怨氣所引才飄零世間不肯離去的。也就是說,沒有了怨氣所在,這種嬰靈也就不再具備任何威脅。

  廣堯神色變了變,道:“哪一種?”

  “都有。”蘇淺璎眼中痛楚加劇,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而且我能感受到,好幾個都是還未成行就被強行從腹中取出來的嬰兒,渾身血粼粼的,太殘忍了…”

  這幾年她見過江湖上厮殺的血腥場面,那日斷頭台也見過無數人頭落地,然而都不如方才她用神識感應到的那些嬰靈帶給她的震撼來得強大。甚至還有好幾個,隻是一團肉,大約隻有一兩個月的樣子…

  她無法想象,當年那場屠殺到底有多恐怖。

  燕綏也蹲了下來,仔細觀察蘇淺璎的臉色,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連嬰靈都被釋放出來了,看來封印是保不住了。”他歎息一聲,再看一眼緊緊抱住蘇淺璎不放的玉初,挑了挑眉。

  “小子,她是被嬰靈煞氣所傷,普天之下隻有我能救得了她,你确定你要這麼一直抱着她耽誤時間?”

  他說得沒錯,隻有雲夢谷的人才懂得如何收服壓制這世上一切冤鬼邪神。

  玉初抿着唇,最終将蘇淺璎交給了燕綏。

  燕綏嘴角勾了勾,“小丫頭,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想好要怎麼還我這個人情了麼?”

  玉初冷冷道:“治好了她,我替她還這個人情。”

  燕綏被噎了一下,頗為掃興道:“開個小玩笑而已,那麼當真幹嘛?沒大沒小。”

  玉初和燕綏的關系沒幾個人知道,再加上燕綏那張妖孽得根本看不出年齡的臉,誰都看不出來他是玉初的長輩,頂多也就大幾歲罷了。

  蘇淺璎卻看不慣他欺負玉初,面色不善道:“你怎麼不說自己為老不尊?”

  燕綏又被噎了一下。

  “嘿你這個死丫頭,都還沒嫁呢就開始夫唱婦随了?真沒良心…”

  甯晔的眼神,暗了暗。

  “燕谷主,救人要緊。”

  燕綏看他一眼,這小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去打掃一間幹淨的房間出來,還有蠟燭和燈籠。”

  這種事有的是人做,四國各自帶的精英可有上百号人,很快就将一間早已布滿灰塵蛛網的房間收拾了出來。連床都重新鋪過,被子都是嶄新的。不用說,能想的這麼周到的,要麼是玉初要麼是甯晔。

  他将蘇淺璎放在床上,探了探脈。

  “還好有你家老爺子給你的一甲子内功,否則你當場就氣絕身亡了。”

  玉初再次冷冷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燕綏臉色黑了一下。

  臭小子!

  “你們先出去。”

  無論是引魂渡魂還是招魂亦或者救治被引魂所傷之人,都需要全神貫注,不可被人打擾,否則前功盡棄不說,還有可能喪命。

  所以廣堯直接把戀戀不舍的玉初給拽了出去。

  燕綏這才開始給蘇淺璎祛煞。

  他是不懂得那些算卦占蔔,不過老祖宗留下的祖傳絕學他可是一分不落的全都學完了。

  邪靈最怕紅色。

  所以屋子裡到處點着紅蠟燭,窗台上,桌子上,地上,床頭甚至還挂着紅色的燈籠。

  燕綏用金針紮破蘇淺璎左手中指,鮮血一點點溢出來。

  滴答―

  鮮血在空中停頓,然後慢慢散開血霧,浸入那些燈火之中。

  忽然起了風。

  蘇淺璎閉着眼睛,耳邊都是陰風,那種入骨的森冷再次襲來,讓她十分不舒服。

  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凄慘,似乎在承受着某種酷刑。

  她皺着眉頭,額頭浸出一層層的汗。

  “不、不要…”

  燕綏皺眉,立即在她身上連點幾下。

  “别分心。他們隻是魂靈,早已死了一百多年,怨氣極重,留着隻會禍害人間。你的同情憐憫無法超度他們,隻會讓他們變本加厲的反抗,然後再繼續吞噬其他人的魂魄…”

  他的聲音似一輪魔咒,漸漸的安撫了蘇淺璎躁動的心。

  疲憊襲來,眼皮越來越重,最終撐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燕綏這才松了口氣。

  嬰靈最是能蠱惑人的心智,尤其能讓女性母性泛濫。蘇淺璎本就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方才練功之時全神貫注,又用神識探測到那些嬰靈的靈體,沒有觸動才怪了。

  他開始施法。

  蠟燭一根根的熄滅,那一陣陣的陰風也在慢慢變弱,到最後,床頭的燈籠也熄了燈。

  蘇淺璎眉間籠罩的微微黑氣也消散無蹤。

  燕綏長長吐出一口氣,額頭上已滲出了汗水。這種嬰靈煞氣,果然消耗元氣。

  他給蘇淺璎蓋上被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所有人齊刷刷的看過來。

  燕綏滿臉疲憊,卻依舊笑得玩世不恭。

  “放心吧,嬰靈的煞氣已經全部驅逐幹淨。不過她内傷不輕,需要好好靜養,而且短時間内都無法提起内力。”

  這已是最好的結果。

  廣堯點點頭。

  “那就好。”

  玉初則是第一時間走了進去,并且關上了門,顯然不希望某人打擾。

  燕綏挑了挑眉,看了眼神色自若的甯晔。

  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一個處處宣告主權,一個視若無睹見縫插針,互相較勁兒。

  甯晔倒是好脾氣,也好耐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蘇淺璎對他溫和卻疏離的态度,可他仿佛視若無睹,繼續追他的美人。

  所謂旁觀者清。

  在他看來,玉初雖然目前占據優勢,但以甯晔這不罷休的姿态,那小子想要成功抱得美人歸怕是很難。

  再加上兩人的身份―

  甯晔顯然是知道實情的,卻按兵不動,是準備厚積薄發?

  如果是那樣,可就麻煩了。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他們也不可能一輩子偷偷摸摸。

  ……

  蘇淺璎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玉初一直守在床邊,見她醒來,眼神亮了亮。

  “夭夭。”

  他憐惜的握着她的手,“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蘇淺璎對他笑了笑,“隻是有些疲憊,沒什麼大礙,你别擔心。”

  如何能不擔心?

  天知道今天看她吐血的時候他又多恐慌多害怕。

  “師兄他們呢?”

  “師父在擺陣探測嬰靈的方位。”

  燕綏給她療傷消耗了不少元氣,暫時還無法收了那些嬰靈,隻得先找出來加以防備。這座城詭異得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的中邪了。

  蘇淺璎神色自責,“都怪我,如果我早點修煉完了隐鳳決,就不會猝不及防被反噬了。”

  “不怪你。”

  玉初柔聲道:“我們都不知道這裡居然還有嬰靈在,師父還在說不該逼你在這個時候練功,否則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蘇淺璎有些訝異的笑了,“難得啊,他居然也會慚愧?不過這事兒不怪師兄,要怪就怪燕綏那個死孔雀。引魂渡魂那不是他們燕家的老本行麼?他居然都沒察覺到有嬰靈,真是給老祖宗丢臉。”

  吱呀一聲,燕綏闆着臉走進來。

  “死丫頭,你再說誰丢臉?今天要不是我仗義出手,你早就變得跟那些嬰靈一樣了,還敢在背後說我壞話,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淺璎不屑嗤笑。

  “什麼仗義出手?那本來就是你的責任好麼?你好意思說,是誰之前大言不慚的說收魂引魂易如反掌來着?結果呢?城中那麼多嬰靈你都沒發現,還得我用神識探查,否則我怎麼可能被反噬以至于内力全無?”

  燕綏被堵得啞口無言,這事兒他的确有責任。

  當初他的老祖宗将這座城的所有冤魂都用來封印符焰谷了,誰知道封印松動得那麼厲害,居然讓這些嬰靈出來了。要是墨玄那老頭兒在,知道自己徒兒受了這麼重的傷,絕對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今天下午廣堯可是已經給他不少冷眼了。

  蘇淺璎見他心虛的模樣,又想起他之前為救自己也算是盡心盡力,也不再得理不饒人了。

  “你不回去好好調息打坐,來這兒幹嘛?”

  燕綏瞥她一眼,在心裡罵了一聲死丫頭,轉身走了出去。

  蘇淺璎一看他吃癟心裡就暢快。

  “以後看他還敢在我面前神氣!”

  玉初無奈而寵溺的微笑,又扶着她坐起來,喂她喝藥。

  蘇淺璎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玉初搖頭。

  “我就在這裡陪你。”

  蘇淺璎眨眨眼。

  以前在趙府,他也會賴在她房間裡不走,但那時候沒人知道也無妨。可如今好歹四國的使者都在,他這樣徹夜不眠的守着她,在旁人看來,何止是有違禮數,簡直就是驚世駭俗了。

  “阿初…”

  玉初一眼就看穿她想說什麼,漫不經心道:“你要是嫌一個人睡太寂寞,我不介意給你暖被窩。”

  所謂的暖被窩,自然就是跟她擠一張床。

  蘇淺璎嘴角抽了抽。

  她怎麼覺得,這小子臉皮越來越厚了呢?

  “阿初。”

  “嗯?”

  蘇淺璎抿唇露出一抹笑容,“你真好。”

  “那你還要趕我走麼?”

  玉初問。

  蘇淺璎撲哧一聲,然後往床裡側挪了挪身子。

  “上來吧。”

  都一天沒好好休息了,他不累她還心疼呢。

  玉初自是欣然接受,掀開被子躺在了她身邊,将她攬入自己懷中。

  蘇淺璎心滿意足的靠在他懷裡。

  她睡了一晚上,這時自然是不困的,便與玉初說起幼時的許多趣事。

  “以前我練劍,你總是坐在旁邊呆呆的看,一臉的羨慕。可讓你自己拿劍的時候,卻跟要了命一樣,特别委屈。”

  玉初說到此,神情溫暖而寵溺。

  蘇淺璎笑笑,不說話。

  玉初輕撫着她的臉頰,眼神憐愛。

  “若不是血砂的關系,我也舍不得看你辛苦練武。你這樣的女孩子,生來就該是讓人寵的。”

  “阿初。”蘇淺璎擡頭看着他,“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寵壞了更好。”玉初語氣有些溫涼,“這樣就沒人再跟我争了。”

  蘇淺璎剛要笑,然而笑容一起就頓住,慢慢的收斂了下來。

  玉初看着她眼中那一抹淡淡恍惚,并沒有多問。

  “睡吧。”

  “嗯。”

  她這會兒自然是睡不着的,卻也不想繼續想那些煩心事,索性閉上眼。大約是受了傷的關系,也或許是身側這個懷抱太溫暖,漸漸的,她竟再次睡了過去。

  玉初看着她沉睡的容顔,眼神裡的憂慮卻怎麼也無法消退。

  ……

  有廣堯布的陣法以及青霜劍阻擋,那些嬰靈倒是沒有再起風波。

  休息了兩日,燕綏的精神狀态好了不少,可以收魂了。原本還需要蘇淺璎用神識探索那些無處不在的怨氣。如今既然知道有嬰靈在,那些怨氣肯定全部集中在嬰靈身上,隻要收服了嬰靈,就可以破除川窮的防罩。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正如燕綏所說,收魂這等小事對他來說真的是易如反掌,就是那幾個直接從腹中取出來的嬰靈需要找到殘骸有點麻煩。

  為此四國的精兵翻遍了整座城池,總算是找齊全了。

  第六天的晚上。

  燕綏施法。

  皓月當空,繁星滿天。

  廣堯發動陣法,周圍立即起了一層薄薄透明的結界,燕綏将自己的玉蕭抛入空中,巨大的光圈分散灑下。

  各個方位的嬰靈在空中若隐若現。

  燕綏輕喝一聲。

  “毀。”

  玉初和甯晔同時出手,将困在陣法之中的嬰靈殘骸盡數毀掉。

  尖銳凄慘的哭聲驟然放大。

  蘇淺璎抖了抖。

  鳳昭華在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互相安慰。

  女孩子對這些東西總是害怕的。

  那聲音就回蕩在耳邊,由遠及近,忽高忽低,幾乎都能聯想到他們被人殘忍從母親腹中取出來的模樣。

  血淋淋的一團肉,還在蠕動,卻漸漸失去了溫度…

  蘇淺璎閉上了眼睛。

  她想起那日在盛京城外無名山的山洞中,甯晔一把掏出那個黑衣人的心髒,也是這樣,血淋淋的一團肉,還在跳動…

  看她這模樣,原本還有些害怕的鳳昭華倒是忍不住笑了。

  “我還以為你們這些武林高手一個個膽子大得很,沒想到你這麼膽小啊。”

  玉初和甯晔同時回頭,神情不一。

  “那可是嬰靈,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或者死士。”蘇淺璎道:“若是對手呢,我還可以用武力。可這樣的嬰靈,看得見摸不着,那天我還靠神識看清他們的模樣…但凡是個女人,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這話鳳昭華贊同。

  甭管多厲害多強大的女人,都有一顆慈母的心,光是聽着那凄慘的聲音,就不由得會聯想到如果那是自己的孩子…

  鳳昭華不禁一抖。

  如果有人敢這麼對待她的孩子,她得把對方大卸八塊還得死後鞭屍。

  時間一點點過去。

  空中到處充斥着嬰兒的哭聲,仿佛在呼喊母親,亦或者在怨怪這個世界的不公平。

  陰森、孤寂、寒涼、悲傷、心痛…

  蘇淺璎死死抓住鳳昭華的手,喃喃道:“幸虧我現在内力全無,否則我會控制不住想要阻止他們。”

  鳳昭華點頭,“幸虧我不會武功,否則我也會阻止他們的。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我幾乎都能感同身受他們的絕望和無助。璎璎,這世上怎麼可以有這樣殘忍的酷刑?”

  一行人當中,就她和蘇淺璎兩個女孩子,幾天相處下來,關系倒是處得特别好,從最初的‘昭華公主’和蘇姑娘,變成了以名字相稱。

  蘇淺璎抿着唇,神色清冷。

  “因為這世上什麼都缺,唯獨不缺變态和禽獸。”

  慕子旭看過來,神情微動。

  自小在宮中長大,自然也是見慣了宮裡的那些陰暗勾當,隻能說人性貪婪,為了達到目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當初川窮被屠城,雲夢谷那位祖先首先想到的不是引渡他們的靈魂去投胎,而是用來封印符焰谷,也算不得什麼好人。

  不過他倒是知道一些。

  燕家那位先祖,也是一介奇男子,一正一邪,脾氣還古怪得很,卻偏偏是個癡情種子。

  當初一怒之下封印符焰谷,好像就是為了他的心上人。

  不過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舊事,他也隻是知道一星半點,事情究竟如何,卻是不得而知。

  ……

  燕綏一直在做法,整整一夜,那些嬰靈的哭聲一直在耳邊回蕩不休,到後來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天際亮起一抹微白,漸漸的,越來越亮。

  天亮了。

  還在負隅頑抗的嬰靈們頓時如臨大敵,原本凄厲的聲音變成了恐懼,顫抖,最後消失無蹤。

  周圍那些圍繞不休的陰風也跟着漸漸散去。

  那日剛進城的時候那種被各種目光盯着的感覺也跟着徹底消失。

  “防罩破了?”

  “嗯,破了。”

  廣堯和燕綏同時松了口氣。

  下一刻,地面開始抖動,而且越來越劇烈。

  廣堯臉色一變,“快走,城要塌了,快走。”

  甯晔和玉初第一反應都是來拉蘇淺璎的手,鳳昭華則是直接被玉初毫不客氣的揮開。

  鳳昭華幾乎是立刻就要摔倒。

  還是燕綏反應快,抓着她的肩,縱身飛了出去。

  安全出城以後,蘇淺璎回頭,隻見那座古老的城池緩緩的坍塌,最終化為烏有。

  而周圍的景色全然變了,變成了一片森林。

  她神情若有感歎。

  “原來那座城是幻境,我們竟被幻境困了六天。”

  其實早該想到的。

  一百多年前就被屠殺殆盡的古老城池,沒有一絲人氣,應該早就被風沙淹沒,怎麼可能還留存這麼久?不過是那些嬰靈制造出來的幻境罷了。

  正在感歎,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襲來。

  她立即轉身,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玉初發現她的異樣,問道:“怎麼了?”

  蘇淺璎蹙了蹙眉,訝異道:“你們沒有察覺麼?剛才我好像感應到有風聲,還有…”

  她閉着眼睛,仔細的回想方才那一瞬間奇異的感覺。

  “很熱,很急…”

  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對了,是火。”

  “火?”

  鳳昭華迷茫的四處打量,這樹林裡不見陽光,到處都是漆黑一片,而且還出奇的冷,怎麼會熱?

  “璎璎,你是不是感覺錯了?”

  不怪她這麼問,正常人感受到的都隻是冷,怎麼會熱?

  廣堯等人卻是齊齊色變。

  蘇淺璎因為身中血砂的關系,對暑熱極其敏感。而且雖然她現在内力全無,但修煉隐鳳決所帶來的感官意識比從前更清晰。她既然說感受到了火,就一定不會有假。

  “能否感應到方位?”

  蘇淺璎閉着眼睛,仔細的感應了半天,終究挫敗的搖頭。

  “如果我的功力還在,應該能探測得到,現在…不過剛才出來那會兒,那股灼熱的感覺特别強。我雖然不知道方位,但我敢肯定,這一定不是尋常人間煙火,而且好像還能移動,還有風聲…”

  說到這裡,她神色有點迷茫。

  “那風聲很奇怪,不像是自然風,倒像是…像是那團火自帶的…”她忽然睜大眼睛,“翅膀…對了,是羽翼,沒錯,就是羽翼!”

  廣堯和燕綏對視一眼,各自在對方眼裡看到同樣的神情。

  “火翼麒麟。”

  蘇淺璎一怔。

  “我隻知道火麒麟,火翼麒麟是什麼東西?”

  燕綏神情格外凝重,“那是守護符焰谷的神獸,和火麒麟唯一的區别就是有翅膀,可在陸地奔跑可在天空飛行,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你感受到所謂移動的火和風聲,就是因為它在飛行…”

  他忽然閉上了嘴巴,神情十分驚異。

  廣堯皺眉,“當年師父就是因為被火翼麒麟所傷,功力大減,所以無法對符焰谷趕盡殺絕,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隻能封印。火翼麒麟也被封印,你既感應到它的存在,想來它已經沖破了封印。而且火翼麒麟的速度非常快…”

  “也就是說…”玉初接過話,“它很快就會追來。”

  廣堯點頭。

  “是的。”

  他擔憂的看向蘇淺璎。

  好容易将血砂壓下去,如果碰上火翼麒麟,很有可能再次引發她體内的劇毒,到時候…

  蘇淺璎臉色有些蒼白,苦笑道:“還真是雪上加霜啊…”

  她若是内力還在,最起碼還能自保,如今―

  玉初握了握她的手,無聲告訴他,我會保護你。

  蘇淺璎對上他的目光,心中的陰郁消散了不少,看向廣堯。

  “師兄,火翼麒麟有什麼克星?”

  “如果能重創它,你的青霜劍倒是有用,可你如今不能靠近它…”

  青霜劍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操縱得了的,當年墨玄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抑制住青霜劍的煞氣。這些年跟着蘇淺璎,早已習慣了她的氣息,若換了旁人,怕是無法有效利用不說,還得被其所傷。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隻能坐以待斃?臨走的時候師父不是還給了一個包裹麼?看看有什麼東西有用。”

  廣堯歎息一聲。

  “師父的手冊上有記載,如果遇上火翼麒麟,需斬其雙翼,可滅其威。再刺其喉,滅其器,也就無所畏懼了。關鍵就在于…”

  蘇淺璎聽明白了,“所以關鍵就在于,現在我沒法用青霜劍,對嗎?”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燕綏忽然開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眼睛,“但凡是名劍,都是有靈性的,青霜劍更是遇惡則惡,遇善則善,你的血或許應該可以激發它的戰鬥力。但青霜劍畢竟是符焰谷之物,你現在又沒有能力操控它,萬一它的煞氣被喚醒了,見到火翼麒麟以後反過來傷你,那就…”

  “不行。”

  玉初立即否決,“這太危險。”

  蘇淺璎卻問。

  “這是唯一的辦法?”

  燕綏負手而立,“如果不是因為剛才收服那些嬰靈消耗了我太多真氣,我們幾個聯手就算不能殺死它,重傷還是可能的。可現在就…”

  “那也不行。”

  玉初堅決不同意拿蘇淺璎的命做賭注。

  燕綏用玉蕭拍打這手心,漫不經心道:“小子,我可是為了她好。這火翼麒麟的内丹可是難得的寶物。若是運用得當,說不定還能解她體内的毒。”

  “可若是運用不當,隻會适得其反,如火上澆油,她會立即毒發身亡。”

  玉初冷着一張臉。

  火翼麒麟的内丹自也屬于灼熱之物,若能抑制血砂還好,若不能,隻會被吞噬,到時候兩相疊加,蘇淺璎會死得更快。

  燕綏聳聳肩,轉過身的時候眼神裡劃過一絲歎息。

  他一直都是不同意玉初用那種方法為蘇淺璎解毒的,畢竟會有什麼副作用,他也說不準。

  然而玉初堅持,他也沒辦法。

  他不再說話,場面僵持了下來。

  蘇淺璎看看燕綏,又看看身邊的玉初。

  “阿初,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話未說完,她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強大的熱流湧來,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頃刻間開始燃燒,臉色蹭的一下火紅如血。

  玉初臉色大變。

  “夭夭…”

  蘇淺璎卻猛的推開他,疾步退後,險些摔倒。

  甯晔立即伸手扶住她,這一扶就發現她手上的溫度高得吓人。

  “璎璎…”

  一道火光洶湧撲過來。

  甯晔臉色一變,立即摟着蘇淺璎往後退,這一退就撞到了結界,直接穿了過去。

  玉初原本要撲過去,然而火光迅速襲來,他身邊廣堯立即将他一拽。

  緊接着那團洶湧的火光也猛然撞過去,直接撞破了結界。

  “夭夭。”

  玉初立即追了上去。

  廣堯和燕綏也不落其後,雖然那團火光一閃又消失,他們依舊看清楚了,那就是火翼麒麟。

  如果它找到了蘇淺璎和甯晔,後果不堪設想。

  慕子旭本來也要追上去的,眼角餘光看見躲避那火光退避倒在地上的鳳昭華,他又折回來,将鳳昭華扶起來。

  “昭華公主,你沒事吧?”

  鳳昭華搖搖頭,“沒事。”

  慕子旭卻分明看見她手掌被石子已被磨破了皮。

  他從懷裡掏出金瘡藥。

  “包紮一下吧。”

  鳳昭華一怔。

  在甯晔和玉初的光芒下,慕子旭就顯得渺小很多,再加上他本來年齡又小,就像是一個大男孩兒。鳳昭華也沒怎麼注意過他,此時倒是不自覺的多看了一眼。

  “謝謝。”

  她并不矯情,草草的給自己上了藥。然後問題來了,她傷的是手,該怎樣包紮?

  慕子旭看出了她的為難,從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塊布,拉過她的手,當仁不讓的給她包紮起了傷口。

  鳳昭華又是一怔。

  慕子旭神色淡然自若,“事急從權,冒犯了,還望公主不要介懷。”

  鳳昭華笑了笑。

  “多謝。”

  **

  砰―

  甯晔和蘇淺璎同時摔在地上,順着陡坡滾了下去,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

  甯晔側頭看身側的蘇淺璎,她已經暈了過去,臉色绯紅,溫度依舊高的吓人。更可怕的是,她的唇在一點點的幹裂。

  他目光一縮。

  “璎璎,璎璎…”

  搖了幾下,蘇淺璎依舊無動于衷,隻喃喃的喚。

  “水…好熱…”

  水?

  甯晔擡頭逡巡,然而一眼望過去,有山有樹,唯獨沒有河。

  他兩指放在蘇淺璎右手脈搏之上,立即就被灼傷得顫了顫。她體内似乎有火,在将她身體裡的水分一點點的燒幹淨。

  如果再沒有水,她會嚴重缺水而死。

  他抿唇,然後當機立斷拔下她頭上唯一的銀簪,劃破自己的手臂。

  血,源源不斷的湧出來,一滴滴落入她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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