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半晌，馮雨煙才說：“其實，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剛才我說過，我之所以如此關注宇文護，是因為他的存亡關乎馮家生死，我不想馮家上下四十多口人，因為宇文護而被滿門抄斬。”
張天健終于明白，馮雨煙為什麼會幫自己。她說的一點沒錯，幫張天健就是幫她自己，同樣也是在幫馮家。說穿了，就是給馮家留一條後路。
“阿翁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危險随時可能降臨。宇文護已經連弑三君，為天下人不齒，不論最終他是被誅還是壽終歸天，身後都會被清算。阿翁作為宇文護的第一心腹，必然首當其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阿翁成為叛逆，馮家這四十多口人豈能幸免？我思來想去，隻有你才能救我阿翁，才能救我馮家衆人的性命！”
“這便是你幫我的條件？”張天健問道。
“是的！我幫你除去宇文護，你勸說陛下留我馮家上下的性命！”
“這是你阿翁的意思，還是你個人的想法？”張天健盯着馮雨煙，像是要看到他心裡去。
馮雨煙铿锵道：“我阿翁不知此事，若他知道了，你還能站在這裡與我說話麼？你是唯一能救我阿翁的人，我不能讓你有任何不測，哪怕舍上這條命也再所不辭！”
張天健低頭沉思。
良久，他擡起頭來。
“你答應了？”馮雨煙期盼道。
“我現在什麼也不能答應你！”張天健實話實說。
馮雨煙開心的笑了。
“我沒有答應你什麼，你為何會如此高興？”張天健不解。
馮雨笑了笑：“你若毫不猶豫便答應我，不是敷衍便是草率，那我倒要考慮考慮，你是否值得我幫助。要知道，我做此決定也是孤注一擲，打虎不死必被虎傷，這個道理你也是知道的。恰恰是你的謹小慎微，讓我更加相信你是可托付之人，我怎會不高興呢？”
就在此時，他們二人遠遠看見馮遷與蕭琮已經向後花園起來。
“我有些慶幸，幸虧我遇到的是宇文護而不是你。”張天健笑道，“雨煙姐姐，你是聰明人，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過不了多久，我想咱們還會再見面的！”
馮雨煙展顔道：“雨煙必會掃榻相迎張小郎君！”
……
張天健果然沒有食言，僅僅三日後，他随着蕭琮再次來來馮府。
有了上次的輕車熟路，張天健故技重施再次見到了馮雨煙，二人的談話地點依然在馮府的後花園。
張天健沒有了上次的輕松與調侃，而是直入正題。
聽罷張天健的一席話，馮雨煙臉上的神色不斷變換。
張天健靜靜端詳着馮雨煙，一言不發。
良久，馮雨煙幽幽歎了口氣：“張小郎君，這是你的意見，還是陛下的意見？”
“是我的意見，當然，最終我也說服了陛下。”
馮雨煙一臉苦意地問道：“張小郎君，你才多大點年紀，竟能想出……唉！不說這個了，必須如此嗎？”
張天健不動聲色對馮雨煙說：“雨煙姐姐，你阿翁與他人不同。若是别人，陛下也就放過了。你也知道，在陛下之前，兩個皇帝之死都與你阿翁有莫大關系，那二人都是陛下的親哥哥，若放在你身上，你又會如何？我思來想去，隻有這個法子才能打動陛下，唯有如此，才能救得馮家上下。若隻是姐姐你一人，當然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馮雨煙搖搖頭道：“這個不用說了，若不是為了馮家上下，我也不用如此殚心竭力。”
張天健有些同情馮雨煙，但不得不狠心道：“雨煙姐姐，這就是政治遊戲，你是個女人，既然參與進來了，有些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
馮雨煙苦笑道：“你說的沒錯，我是女人，可真若如此，我将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雨煙姐姐，我不勉強你，你再考慮考慮，我先告辭了！”張天健有些不忍。
“不用考慮了，張小郎君。我信的過你，希望你與陛下不要食言！”馮雨煙的話雖然依然苦澀，但其中的堅定卻毋庸置疑。
張天健從懷中取出一卷冊子交給馮雨煙：“既是如此，那就從現在開始準備，我的計劃都在上面，你慢慢看吧！看完之後就銷毀掉，留着它對你對馮家都沒有任何好處。”
馮雨煙接過冊子，黯然長歎道：“張小郎君，雨煙這條命就交給你了，馮家所有人的命也交給你了。”
張天健點頭道：“我知道！”
……
六月初六，武帝從長安出發，前往太原看望大臣李賢一家。
宇文邕從小被寄養在李賢家，做了皇帝後他也沒有忘本，每年都要去看望李賢。按理說，宇文邕一般會在臘月裡去李賢家，隻是不知今年為何會在此時前往。
武帝坐在馬車内，面上平靜如水，但他的心裡卻是波濤洶湧。
别人不知道他為何會選擇在此時離開長安，但他自己卻清清楚楚，隻是為了避嫌，這一切都源于張天健的建議。
前日，張天健與自己的一番對話似乎還在耳邊。
“陛下，你必須離開長安！”
“張小郎君，這又何必呢？”宇文邕盯着張天健道。
“不管這次行動成功與否，陛下都不能與此事有絲毫關系。宇文護執掌朝堂這麼多年豈是好相與的？若成功了，陛下可以迅速回來主持大局！若是失敗了……”
“若是失敗了怎樣？”宇文邕緊張地問道。
張天健苦笑道：“若是失敗了，我等肯定已經身首異處了，陛下對此事一無所知，依然還是從前的陛下，不會有任何損失的！”
宇文邕突然有些激動道：“你這不是置我于不仁不義之地嗎？”
“若仁義有用處，我怎會讓陛下不仁不義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陛下若要成大事，就必須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宇文邕長歎道：“張小郎君，你所說的朕如何不知，隻是委曲你了。”
張天健笑道：“陛下，我們有約在先，我這麼做也是為履行約定，陛下不必過于在意！”
“你多多保重，若事不可為，一定要設法先留住性命，也讓我有個為你周旋的餘地！”
張天健點點頭：“陛下也多保重！”
馬車有些颠簸，将深思中的宇文邕驚醒，他掀開簾子詢問着随行的候莫陳崇：“還有多少路程？”
騎馬随行的陳崇答道：“陛下，還有三十裡！”
宇文邕點點頭，不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