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基隆碼頭。
一支并不算大的船隊正在向碼頭緩緩靠近,不久之後就順利的靠了岸。等到船隊中的幾艘船隻上的人員陸續上了岸之後,則都是在好奇的四下打晾着周邊的環境。
曹彰此刻也在好奇的觀望着。事實上,這幾艘船裡下來的人都是曹彰的親兵。他的兵權被曹丕削奪了是不假,但他的親兵則不在被削奪之列,隻不過數量不多,隻有五百人而已。
然後趙雨說曹彰想去夷州的話并不是難事,這也不是虛話。曹彰帶着自己的親兵去哪裡玩,曹丕也不好管得太多。再說了,真惹得曹彰發了火的話那也不是鬧着玩的事,曹彰那剛烈的脾氣在曹營之中那可是出了名的。
總之,曹彰帶着他的五百親兵離開中牟前往徐州,再從徐州登船來到了夷州,前後也沒花掉多少的時間。曹丕那頭當然有收到消息,但聽說曹彰是乘船出海,曹丕卻也懶得去管,甚至還暗中授意在這一路之上給曹彰大開綠燈。畢竟對曹丕來說,還巴不得曹彰麻溜的滾蛋。
這裡面的破爛事就不多說了,隻說曹彰正在碼頭上發着呆的時候,一聲“子文哥”讓曹彰回過了神來。再凝神望去時,見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正在向他這裡趕來。而對于這個青年,曹彰絕不陌生,因為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曹沖。
曹丕對曹沖的态度就不再多說了,可曹彰對曹沖的态度卻并不像曹丕那樣陰狠,至少彼此間的關系在老曹的子女之中還算是不錯的。另一方面曹彰與曹沖現在算得上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卻也因此增添了幾分同病相憐般的親近感,所以曹彰在見到曹沖的時候也非常高興。
不過嘛,當曹彰看到曹沖的身上挂着孝帶(别太較真這東西)的時候,卻也想起老曹到現在去逝還不足一年的事來,然後倆兄弟就在碼頭上抱頭痛哭了一番。
曹沖會跑來接船當然是出自于陸仁的安排,而這倆兄弟在碼頭上哭鬧了一番之後,曹沖就帶着曹彰一行人前往莽甲。
曹彰會來得這麼快,除了有趙雨的安排和曹丕的暗中綠燈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曹彰搭乘了曹魏方面的“許彭”鐵道,畢竟中牟距離許昌就那麼點路而已,所以曹彰他們對鐵路什麼的也并不陌生。但直到曹沖領着他們登上夷州的“莽基”線,曹彰才突然明白自家的那點東東和陸仁這裡實在是相差了太遠太遠。
這算是閑話,反正也沒用多久,曹彰一行人就住進了陸仁事先給他們安排的居所,卻沒有能夠見到陸仁。這可不是陸仁在擺什麼譜,而是陸仁在給趙雨發去回電之後就帶上了呂玲绮“回師門”給呂玲绮治療去了,因此暫時不在夷州。曹沖在向曹彰說明之後再算了算時間,告訴曹彰說陸仁大概要再過個五、六天才能回來,而這幾天曹彰就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
曹彰對此到也沒什麼意見,因為在他看來,他想做的那些事也不是三下兩下就能搞定的。有這幾天的時間讓他緩沖一下,多想想接下來見到陸仁時的話該怎麼說也不錯,還可以正好拉着曹沖當一當顧問,多了解一下陸仁。
不過此刻曹彰最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倉舒,你剛才是說呂玲绮身負重傷,尋常的醫者已無力醫治,隻能成為個廢人,所以陸征南在無奈之下隻得帶呂玲绮回一趟師門,請師門中人為呂玲绮治療?”
曹沖點頭。之前呂玲绮在夷州休息了幾天,曹沖也有去看望過,自然知道呂玲绮是傷成了個什麼樣子,所以當下又向曹彰細說了一下。
曹彰那也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因此在聽完了曹沖的講叙之後,很明白呂玲绮的傷會是什麼情況,一時間卻也在不住的搖頭歎息。末了曹彰則不解的問道:“陸夷州真的有辦法能讓呂玲绮恢複如初?若真能如此,為何不早帶呂玲绮去?”
接下來就又是一番陸仁編出來忽悠人的話了,什麼回去不方便啦,代價太高之類的,反正旁人就算是想查實也沒法去查,曹沖也不過是原話照搬而已……
――――――――――――――――――――
幾天的時間一下就過去了,陸仁和雪莉也帶着處于“沉睡”狀态的呂玲绮回到了夷州。沒辦法,有些事實在是不方便,所以陸仁和雪莉在駕着登陸艇出海沒多久就把呂玲绮給整睡着了,不然以呂玲绮那直率的性格,诂計也很難管得住她的大嘴巴。
當然,呂玲绮身上的傷都複原了,隻不過還需要好幾天才能醒過來,這也是在給陸仁所謂的“師門”營造着一種神秘感。而呂玲绮的事一辦妥,陸仁就要去見一見曹彰的說。
酒宴接待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在酒宴之上誰都沒有提及正事。直到酒宴散去,陸仁邀請曹彰去花園之中散散步的時候,曹彰才終于開了口:“陸征南,你不覺得你其實很可惜嗎?需知以你的實力,如果去做些什麼的話,完全有可能使你成為天下霸主。”
陸仁笑着撇了撇嘴:“其實子文你應該是個能夠理解我為何會如此決意的人,怎麼現在反而對我有此一問?”
曹彰愣住:“在下應該是能能理解之人?”
陸仁笑道:“難道不是嗎?試想一下,去年令尊去逝之時,隻要你曹子文願意,單憑你當時手中所掌控着的兵權,魏國之主的寶座将會花落誰家也未可而知,可你又做了什麼沒有?而在今時今日,你帶着五百親兵跑來找我,為的又僅僅是想在疆場之上一展兇中長才,在有生之年再次的揚名天下嗎?”
曹彰不算是什麼聰明人,但也不是笨蛋,被陸仁的這幾位話一說立馬反應了過來。輕歎了口氣再搖搖頭,複又向陸仁道:“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好像是能理解一些陸征南心中的想法了。”
這幾句閑話間,陸仁與曹彰已經走到了側院。也許是因為在房舍中呆了太久的緣故,陸仁這會兒真不想再坐到令人氣悶的房舍中去,因此索性在偏院的草坪中盤腿坐下,再微笑着伸手向曹彰比了個“請”的手勢。
曹彰見狀啞然,心說陸仁就這德性?畢竟再怎麼說,今時今日的陸仁好歹也是雄據一方的諸候大員,怎麼一點諸候的樣子都沒有?不過見陸仁已經發了邀請,曹彰也不好多說什麼,再說曹彰征戰多年,平時沒那麼多講究,現在見陸仁這麼随意,其實挺合曹彰的胃口。
再看陸仁揮退侍從,之後便擡頭望天,許久之後若有所思的道:“子文,你說一個人兇懷大志,想成就一番不世的王霸之業,這算不算是有上進心?”
“這個嘛……”
曹彰遲疑了一下之後才道:“兇中懷志,這當然是好事。”
陸仁接着道:“可如果說這個人為了實現與達成其兇中所謂的大志,遇事便不擇手段,明知會坑害到太多的人,卻隻是一味的在自私自利,一切都隻為了自己的利益與權勢去考慮,甚至為了利益與權勢不惜去出賣或是犧牲自己的家人、朋友、親族,還有自己的良知、原則、人格,那這個所謂的大志你又如何看待?”
曹彰用聞言用很怪異的目光望了陸仁好一陣子,良久過去才有些莫名其妙的道:“陸征南所說的這種人,根本就是良知喪盡的禽獸之徒……”
陸仁很不知所謂的一笑:“禽獸之徒?也許吧。但事實上,很多的世之枭雄不都是在這樣做的嗎?隻不過吧,我是這麼認為的,枭雄與禽獸的分别,隻在于枭雄不會胡亂的去出賣與犧牲,隻會在必要的時候才這麼做。而禽獸,隻要是有利可圖,就沒有他不能出賣的。”
曹彰讀的書不多,為此老曹都批評過他很多次卻沒什麼用處,也因此他在聽過之後愈發的莫名其妙:“陸征南且恕在下直言,你的這些話到底是何意?”
陸仁長歎道:“其實在抗胡、擊胡的許多事上,到也不能太過責怪劉備與老曹……哦,不好意思,我平時這麼稱呼你那老爹已經習慣了,你也别在意。這麼說吧他們因為有着他們的思想局限性,對許多的事根本就不清楚,所以也算是不知者不罪吧。
“但我不一樣,有很多的事,在這個時代可能隻有我心裡一清二楚,真正到要面對的時候,我不能夠,也做不到裝作不知的而不去理會。我不是劉備、你老爹那樣的枭雄,如果我為了自己的私利做了某些事,那我和剛才所說的那種人又有什麼分别?除此之外,我也更不想成為一個有利可圖就什麼都能出賣的禽獸……尋機而進、圖謀北方,進而成就一番霸業?我自問我做不到!真要那樣做了,對我而言我就不僅僅會是一個枭雄,更會是一個連原則、人格、良知都出賣了的禽獸之徒。”
曹彰驚道:“陸征南何故如此自貶?”
陸仁略顯落漠的笑了笑道:“剛才不都跟你說過嗎?很多的事情你們不清楚,但我的心裡卻比誰都明白……還是那句話,我們中原華夏已是戰亂多年,人丁銳減、元氣大傷,而關外的異族胡寇一直窺視着我們中原華夏,我們元氣一傷,他們就會趁機起事。而一但被他們成事,我們華夏子民就會淪為這些異族胡寇的奴隸,受盡他們的欺淩與壓迫……
“子文,我想這些話你可能聽不懂,但我還是要說。我是個狹隘民族主義者,在心底有一份民族榮譽感與歸屬感。正是因為如此,如今異族犯境、國将大亂,你們看到的是起事之機、霸業之機,我看到的卻是這場大戰之後對我們華夏中原元氣的巨大損失,還有異族胡寇會随之而來對我們華夏中原的侵犯與傷害。
“一但中原大亂的話,我們華夏中原的元氣大傷的時候我又趁機插一腳進去,看上去我好像是成就了一番不世的霸業,可實際上我是進一步的折損了我們華夏中原的根底元氣。且不說我能不能擺平你們曹劉孫三家,我知道我沒那個本事,就算是我能夠擺平這你們三家,隻怕到時我們華夏中原也已經是元氣喪盡,再也無甚氣力去抵敵異族胡寇。真要是那樣,我陸仁又哪裡是什麼功臣霸主?根本就是一個禍害了我們華夏中原還要去欺世盜名的混帳家夥!”
論戰略眼光,曹彰總歸還是有一些的,此刻被陸仁的這番話一提醒,曹彰到也很快就想清楚了這裡面的厲害關系,随即輕輕點頭道:“原來陸征南是慮及于此才甘願放棄這争霸天下的機會。唉……細想一下,與陸征南相比起來,在下的眼光也實在是太過短潛了一些。”
陸仁向曹彰擺擺手:“這也不能怪你。你和我不是一個時代的……哦,我的意思是說,子文你與其他的枭雄、智士們一樣,心中雖然厭恨異族胡寇,但是對他們所潛在的危害性有多大卻并不是很清楚,而在這方面我則比你們要清楚許多罷了。”
曹彰皺了皺眉,遲疑道:“異族胡寇的危害真有那麼大?”
陸仁聞言啞然,心中則在暗暗的輕歎搖頭。對這方面的事,陸仁還真的有仔細的考較過,發覺在五胡亂華以前,華夏中原對域外異族的認知,一直都僅僅是将其視作“專思劫掠而無意于攻城掠土”的流寇性質而已,且由于其遊牧社會的本性,對中原的農耕社會并不感興趣,因此實在不行的時候給他們些錢糧好處什麼的打發打發也就行了。所說陸仁才會說曹劉等人有着相應的曆史思想局限性,看不到域外異族真正所潛在的危害。
再看看眼前的曹彰,陸仁歎口氣再搖搖頭,話語也繞起了彎子:“子文啊,這異族胡寇之患絕不似你想像得那麼簡單。從表面上來看,這些異族好像一直都隻是劫掠赀貨,卻不攻城掠地,但那是以前的關外胡族在某些事上還不具備相應的條件,因此嘗不到相應的甜頭而已。可今時今日,異族之中有不少的部族從我們這裡學去了很多的東西,差不多也就嘗到了甜頭,那接下來的事可就不一樣了。”
曹彰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食髓而知味嗎?”
陸仁點點頭。老實說,這會兒的陸仁除了這麼說也真沒别的法子。至于陸仁為什麼會如此堅持的要打關外胡族,并為此放棄争霸的機會……其實根據陸仁依照史料的分析,五胡亂華雖然發生在晉代的八王之亂之後,但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卻依舊與漢末三國時期戰亂多年而人口銳減有着很大的關系。
之所以沒有直接發生在漢末三國時期,主要原因是自魏蜀吳三國時代的中後期開始,魏蜀吳三方所發生的戰争都發生在各自的邊境地區,從總體局勢上來說都隻是局部性的戰役而已,不管哪一方的中央腹地與後方則都沒有什麼戰事,因此到三分歸晉時,華夏中原不少地區的人口元氣都是有一定程度的恢複的。盡管人口什麼的還少……蜀滅亡時的在籍人口不足百萬,吳滅亡時的在籍人口不足兩百五十萬,再加上魏境,诂計總數也就是七、八百萬的人口,要放在現代社會,一個大都市的人口數就能把這點人口給比下去。
但在當時,七、八百萬的人口,仍能提供充足的兵力與錢糧,那在晉初相對平穩的局勢下,五胡自然起不了什麼風浪。可惜三分歸晉之後沒多久就出現了八王之亂,華夏中原的根本元氣因此沒有能夠得到進一步的恢複,從而被關外五胡給撿了便宜。
而現在的情況,是曹操與劉備這倆本來都應該死了的世之枭雄,卻因為陸仁這個異數人物的出現所引發的蝴蝶效應而使得他們之間的關系産生了一些變化,而且由于陸仁對生産力方面的知識傳播,不少的方方面面其實比原本的曆史要好上一些。但是但是,至少到這時華夏中原地區的人口方面,卻沒有得到原有的曆史上三國鼎立的中後期到三分歸晉時那幾十年的恢複期!而人口是需要時間來生長起來的。
換言之,如果北方陷入混亂,那麼華夏中原地區所殘存的力量極有可能會比八王之亂後的力量更加衰敗不堪,介時不管是誰,想要抵擋西域聯軍和匈奴等等的大軍的南下隻怕會更加的力不從心。陸仁正是因為清楚這些,本着其狹隘民族主義者的思想原則,才會不願意介入到所謂的争霸天下裡去,因為那樣隻會無限拉長華夏中原的參戰時間而使華夏中原的元氣多折損幾分,隻會在關外五胡侵犯中原的事上,給華夏中原再來個雪上加霜。
隻可惜陸仁心裡的這些事對其他的人根本就無法說出口,或者應該說就算是說出了口,其他的人由于曆史思想局限性的關系,根本就無法理解,因此陸仁的心裡也是非常郁悶的。而此刻對着不是那麼聰明的曹彰,陸仁總算是能說出一點心裡話,再擡頭望望星空,陸仁到也覺得心情舒暢了一些。
另外嘛,對于曹彰這種不是很聰明,卻又容易熱血上頭的家夥,搬出這些大道理來忽悠忽悠,應該會收到非常好的效果。至少在陸仁的眼中,曹彰就有點像後世的很多卡通動漫中的那種“熱血八力”……
――――――――――――――――――――
(瓶子按:八力是啥,不用多解釋吧?瓶子懶得換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