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留在許都,或許還能勸阻住曹公行此不忠不義之事。我不能和你去夷州!”
面對荀彧的固執,陸仁默然的搖了搖頭:“荀公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追随曹公至今已經快二十年了,曹公的為人心性如何,權威日重之後的變化又有多少,難道你會心裡沒數?曹公他這一次意欲稱公,本就是勢在必行之事。之所以會拖延至今,當中的目的為何,荀公你心中應該遠比我清楚才對。”
荀彧長歎道:“我身為大漢臣子,縱然一死也不願看見此事。”
陸仁道:“死有何用?除了能搏回一漢室忠臣死節之士的虛名之外,根本就于事無補。而且有你荀公帶頭,其他與荀公志願相同者也會紛紛站出來拼死勸阻曹公,這樣不就是給了曹公一份再詳盡不過的異己名冊嗎?等到曹公一切準備妥當,再一一除去的時候,内庭之中就真的再也沒有能夠令他心中擔憂而阻擋住他的的人了。荀公你一向見識卓遠,為何會在此事上犯這種天大的糊塗?”
荀彧長歎道:“可是我不站出來阻攔的話又能如何?我若不攔則漢室聲威盡喪,人心也會相繼漸失。且有此一例,日後稱公、稱王者必會如雨後春筍般相繼而出。若如此,漢室就真的會回天無術了!”
陸仁道:“荀公,所以我才會請你和我同回夷州。曹公稱公一事尚無定論,是因為他想釣出心中仍然還有些懼怕的漢室忠臣。而荀公你這個領頭人一走,這些人看似會群龍無首,實際上卻可以再度隐伏下來,不為曹公所知,仍舊會成為曹公心中的憂慮,因而使他不敢輕動。”
荀彧道:“義浩,你說得很簡單,但我一走就沒有了能勸攔曹公的人,他稱公那便會是鐵定的事。況且就算我不攔,也一樣會有其他的人出來帶頭阻攔,結果還不是一樣?”
陸仁道:“荀公你現在在這裡有什麼實力去攔?朝權兵權,他全都盡握在手,真要是一發狠來除掉你們,你們會連一星半點反抗的實力都沒有。但是你到了我的夷州情況便不會如此。有我的夷州之地在後面給你頂着,你再傳檄天下,借此來勸阻曹公的稱公一事,這樣你依舊會是朝堂中忠志漢臣的領頭人。朝堂中人有你為首,又見你在外境發檄勸阻,自然會隐伏下來靜待時機,曹公就不得不去顧慮一下這些事了。”
說到這裡荀彧的心念已經開始有些動搖,沉思不語。
陸仁又道:“荀公你不妨再想想,現在僅僅是一個我,就已經能讓曹公視為心腹大患。如果再把你也加上,昔日許都尚書府的兩大支柱并立一處,又是在外虎視,曹公他還敢亂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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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仁和貂婵悄然的離開荀彧府坻的時候,已經暗下來了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撒落點點的雪花。貂婵可能是因為在夷州那種南方的地方住得久了,現在有點不适應中原冬季的寒冷,人都一直在往衣服裡縮。
可即便如此,貂婵還是忍不住用手去接下了幾朵空中撒落的雪花,等到雪花在手中消融之後,貂婵才扭頭向陸仁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雪了。”
陸仁這時則是在環視着周邊的環境,當他看到了某些情況之後,就扯了扯貂婵的衣袖道:“别鬧了,咱們得趕緊回窩去。”
貂婵愕然:“怎麼?這天才剛黑。”
陸仁在貂婵的耳邊低聲道:“宵禁。”
貂婵也環視了一下周邊,啞然道:“是我犯渾了,這裡又不是我們的地盤,可我居然還想着去夜市裡逛逛。”
聽了這話陸仁也覺得有些好笑。其實在那個時代,夜市這玩意兒一般來說是看不到的,夷州的夜市那還是因為陸仁開了金手指的緣故。當然也不是說真的就沒有,很多地方夜裡玩的地方還是有的,但許昌是什麼地方?說白了就是天子腳下、京師重地,施行宵禁令是很平常的事。陸仁當初在許昌混了好幾年,對這些事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這會兒還沒有到宵禁的點,街市也隻不過是在開始那些掃尾收攤的事,陸仁和貂婵因此還能在街道中逛上那麼一會兒。而陸仁在經過某些街道的時候,心裡也會有些很異樣的感覺。
“先生,你這是在想些什麼?”這是在許昌,陸仁和貂婵又都喬了裝,貂婵自然不能像平時那樣去稱呼陸仁。
陸仁又看了幾個地方,搖頭輕歎道:“十年了,這裡的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很多還留存在我記憶中的景象,現在早都已經變了。”
貂婵也看了看,搖搖頭道:“我到沒什麼感覺。當初我雖然也在許都呆過一段時間,但呆的時間并不長,而且基本上都是呆在府坻裡伺候着你,也不怎麼出來。不過真要說起來,現在的你和那時候的你相比一下的話,你也的确改變了很多。記得那個時候,你但凡是有點空閑,就會對我很不老實。”
陸仁心說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而且那個時候的自己基本上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再加上那時隻要再熬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帶着婉兒穿回去,對貂婵這樣的知名美女自然是存了個玩個夠本的心思,所以那個時候的自己簡直可以用“荒唐”這個詞來形容。
因為是想起了同樣的事情,陸仁與貂婵彼此間相對一笑,貂婵再擡手一指某個方向:“十年之後故地重遊,心中到也是感觸頗深……要不要去咱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陸仁連忙搖頭。自己以前的府坻是在許昌城中的官員貴族的居住區,那片地頭上的守備可不是鬧着玩的,若非如此陸仁在從荀彧那裡出來之後也不會趕緊的帶着貂婵離開了。現在在這臨近宵禁的點上再跑過去,這不是送上門去給人抓的嗎?
廢話少說幾句,反正陸仁是帶着貂婵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他在許昌這裡的窩點……好吧,所謂的窩點其實就是一間平凡的客棧而已。陸仁這次是偷偷的過來的,并沒有驚動任何人,所以落腳點也是找了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尋常客棧。當然了,陸仁為了這次的事情那可是作好了各方面的準備的,就算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陸仁也有把握可以帶着貂婵全身而退,不然這麼跑來許昌和荀彧見面那可就真的是在送死了。
回到房中坐定,陸仁站到了窗口眺望,貂婵則是喝起了熱茶。過得片刻,貂婵出聲問道:“義浩,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陸仁回應道:“沒這麼快。”
貂婵道:“你還想去勸說荀公嗎?”
陸仁搖頭:“不去了,有這一次就夠了。”
貂婵又喝了口熱茶暖暖身子,但秀眉卻微微的皺了起來:“老實說,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次非要自己孤身犯險的跑到許都來見荀公,而且現在看你的樣子,好像早就知道荀公不會聽你的勸。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做這種無用之事?”
陸仁笑了笑:“誰說的沒用?你說我們是在孤身犯險,這我比誰都清楚,但正因為誰都認為我不可能會孤身犯險,所以誰都想不到我這個夷州之主,竟然真的會來上這麼一下,你沒看到荀公認出我的時候那驚吓的樣子嗎?再說我畢竟都離開十年了,當初的一幫舊識,這會兒多半也都跟着老曹去了邺城,那麼在許都這裡還有幾個人記得我、認得出我哦!”
說着陸仁頓了頓,然後才接上話道:“至于荀公那裡嘛……荀公的脾氣看似溫和,其實卻是個不到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所以我很清楚這次是不可能勸說到他的。但是阿秀,我這次親自跑來見荀公的目的,是想讓荀公知道他其實還有一條退路。如果我不這麼做,那麼到了某個時候,恐怕他除了一死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貂婵又皺了皺秀眉:“聽你話裡的意思,老曹将要稱公一事是無法阻攔的了?”
陸仁又搖起了頭:“這哪阻攔得住?就算是老曹他沒有這個心思,他也架不住麾下群幕的這份心思。阿秀,很多時候,他老曹其實也是身不由己的。”
貂婵愣了愣,問道:“這怎麼說啊?”
陸仁道:“簡單點說,不過就是趨炎附會而已。誰都想要進身,誰都想要得到更高的官位和更多的利益,那麼自家的主公身份夠高,自己能夠得到的或是将來能得到的官位不就更高了嗎?而有了官位往往就意味着有了相應的權力,有了權力的話又有什麼是撈不着的?所以很多時候老曹他代表的并不僅僅是自己,還代表着他麾下衆多幕僚的利益。”
貂婵道:“既然你明知攔不住,那又為什麼還要攔?”
陸仁道:“你搞錯了,要攔住老曹的人不是我,而是荀公。不過對我來說,我主要是想借這個事讓我們夷州的民衆都明白我們雖然遷居到了夷州,但并沒有因此就變成所謂的蠻夷外邦,而終究還是大漢的子民。咱們這些散落在外的枝葉,還有着一個自己的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