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谷。
此次圍獵行營所在。
一路跋涉的隊伍在山谷間駐紮,車辇與帳篷呈“山”字形排列,一條溪水相隔的猛虎山,其山勢平緩,樹高而稀,正是此次圍獵的地方。
此時,已是正午。
下人們開始埋鍋造飯,收拾營地。而護衛們已經陸續騎上戰馬,帶着成群的獵犬,分批渡過溪流,向圍獵所在的猛虎山進發。
不多時,營地中炊煙升起。對面的猛虎山上,稀疏的林間可見戰馬馳騁,獵犬的叫聲也此起彼伏的在山間回蕩。
所謂圍獵,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護衛們帶着獵犬進山,而貴族們在營地觀看。但今天與往日不同,參與者有許多都是戎馬一生的武将,所以多數都親自帶着護衛進山,留在營地的反而是少數。
趙啟明就屬于留在營地的少數。
不過他并不覺得丢人。
因為東亭侯府已經很久沒有參與過這樣的活動,多年來也沒有子嗣在軍中任職,所以無法像其他侯門一樣擁有成群結隊的護衛,甚至就算是獵犬,趙啟明也隻有小土狗旺财而已。
好在,這次圍獵除了老将之外,還有諸多的郡國翁主和公子參與,他們大多數都留在營地,此時都在各自的營帳中,一邊飲酒,一邊遠望着馬蹄聲與犬吠此起彼伏的猛虎山。
趙啟明也有自己的營帳。
不過他并沒有在裡面久留,主要是因為不習慣騎馬,長途的颠簸讓他根本無法久坐。
李敢雖然沒有這樣的問題,但不知道為何對圍獵的興趣也沒有了,又想起馬镫的事,一直跟在趙啟明的身後一直問個不停,見趙啟明不理他,還以為趙啟明沒聽見,又開始拉趙啟明袖子,搞的趙啟明不勝其煩。
“前面可是東亭侯?”路過一個營帳時,趙啟明和李敢後面出現一個侍女。
趙啟明回頭看了眼侍女,沒等回答,旁邊的李敢就提醒他說:“是魏其侯的侍女。”
果然,侍女稍微欠了欠身,朝趙啟明說:“我家老爺有請。”
于是兩人一起,被侍女帶進了其中一個大帳。
大帳中,魏其侯跪坐在首位,捋着胡須,閉目養神。左右位置還坐着另外兩個人。其中一位是埋頭吃肉的平陽侯曹襄,而另外一個中年人有些臉生,似乎之前并沒有見過。
趙啟明有點納悶魏其侯和平陽侯沒有去圍獵,但既然被叫來了,于是也學着裝孫子專業戶灌英的樣子,和李敢一起,低眉順眼的朝魏其侯和平陽侯行禮。
“起來吧。”魏其侯看到趙啟明,露出慈祥的笑容,關切的問了句:“可住的習慣?”
“還好,多謝伯父關心。”
“坐吧。”魏其侯朝趙啟明和李敢指了指右手邊的位置,見趙啟明有些拘謹,于是笑着解釋說:“沒别的事,向你引薦個人。”
趙啟明于是看向那個中年人。
中年人已經站起身行禮,見魏其侯提到了他,于是開口說:“東亭侯有禮,李公子有禮,在下魏其侯府門客,張骞。”
趙啟明回了個禮,因為論其身份,這個中年人乃是魏其侯家臣,而且按照現在的社會風氣,達官顯貴都有“養廉”的習慣,這讓所謂門客的身份地位極高,即使是貴族也應該以禮相待。
說起來這還是趙啟明第一次見到門客這一職業……
不對!
張骞?
“你是張骞?”剛回了個禮的趙啟明猛地擡起頭,吃驚的看着自稱張骞的中年人。
這反應讓張骞稍微一愣。
“啟明認識張先生?”魏其侯眯起眼睛,捋了捋胡須。
趙啟明太認識了,這家夥沒事就出現在他曆史教科書裡,他還給人家的臉上畫過大胡子,說起來,這家夥名氣還真是不小。
不過這些話可不能就這麼拿出來說,所以自覺失态以後,趙啟明就趕緊向魏其侯行了個禮,解釋說:“前幾日偶然聽朋友提起過,因此記得張先生的名字。”
“原來如此。”魏其侯笑着點了點頭,并不深究,朝趙啟明解釋說:“張先生受陛下聖命,不久之後将出使鄰國,屆時将會帶上一些貨品,除絲綢與茶之外,張先生還想将白瓷列為大宗貨物。”
“出使?”趙啟明吓了一跳:“要出使西域了嗎?”
這下換魏其侯一驚了。
甚至就連魏其侯右手邊一直低頭吃肉的平陽侯也看了趙啟明一眼。
“啟明如何知道出使西域一事?”
趙啟明看着吃驚不小的魏其侯和張骞,才意識到出使西域的事情現在可能隻有少部分人知道,而且知道的層次還限于魏其侯和平陽侯這種層次。
他想打自己一巴掌。
都連續失态兩次了,怎麼就沒穩住陣腳呢?
看來又要給一個解釋了。
趙啟明眼珠亂轉說:“這個,是因為我前幾日與朋友偶然……”
正如靜安公主所說,趙啟明實在不擅長說話,這眼珠亂轉的樣子讓魏其侯一眼就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于是無奈打斷他說:“此事乃陛下密令,雖然已經在籌備之中,但是否成行,還要看太皇太後的意思,因此啟明知道就好,切不可與人說起。”
趙啟明趕緊擺手:“不說不說,肯定不說,打死我也不說。”
魏其侯點了點頭,然後朝向李敢,也同樣吩咐了一句:“果兒,你也一樣。”
于是李敢也趕緊行禮表态。
這小子居然叫果兒,好娘炮的名字啊。
趙啟明嘲笑的看了李敢一眼。
“不過,既然啟明已經知道出使西域之事,不妨說說看法吧。”
“我的看法?”趙啟明眨了眨眼,又撓了撓頭,然後謹慎回答說:“我覺得陛下聖明,這個決定是十分明智的,果然不愧為天朝君主!很有氣魄啊,而且我相信,如此明智的決定,太皇太後也一定會答應的。”
“哦?”魏其侯饒有興趣的看着趙啟明:“接着說下去。”
“還說啊?”趙啟明又撓了撓頭,見沒有說錯話,于是大膽了一些分析:“這個,出使西域嘛,加深來往,彼此了解,還可以增進貿易,肯定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魏其侯捋了捋胡須,似乎有意考一考趙啟明似得,點了點頭問:“但啟明為何如此肯定,太皇太後會答應?如果僅僅隻是貿易的往來,似乎不足以說服太皇太後,畢竟如今天下太平,國家富強,與那些貧瘠小國往來,意義并不大。”
天下太平?當我大匈奴都是死人啊。
“軍事方面也有價值啊。”趙啟明看了眼張骞:“如果猜得沒錯,陛下的意圖,是鑿穿西域,聯合西域諸國,共同抗擊匈奴吧?”
張骞沒有回答,和魏其侯對望了一眼。
倒是此前沒怎麼說話,一直吃肉的平陽侯,此時滿嘴是油的瞥了眼趙啟明說:“不曾在軍中任職,也能知曉抗擊匈奴的内情?”
“關心國家嘛。”趙啟明/心虛的笑了笑。
倒是魏其侯恢複慈祥表情,看着趙啟明問了句:“那啟明覺得,聯合西域諸國一事,是否能成功?”